「这是个谬论!」
「或许这是我无法成为传教士的原因。」伽利略心底有疑惑,听着陛下侃侃奇谈,听陛下说月球丶太阳对潮汐的影响,他相信了陛下是智慧的化身,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伽利略最开始读的是神学院,后来才开始学医,他对这个显而易见的谬论,非常不解,如此错谬的理论,居然能够大行其道,被多数信徒遵守,伽利略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国王丶王后散发着老山羊的恶臭,居然引以为豪。
「其实没什麽,大明也有类似的陋习,比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甚至有人为了孝顺,在守孝的时候,不离开结庐一步,这都是一种陈旧的观念。」朱翊钧思索了片刻笑着说道:「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朕就试着解开你的疑问吧。」
「没有任何事是无缘无故的,在两百多年前,黑死病开始在泰西大范围流传,这种通过老鼠广为传播的疾病,带走了无数泰西人的生命,泰西的医生们毫无办法,在实践中,发现洗澡的人更加容易得病,所以禁止了洗澡。」
「至此,关于不洁的定义,开始扭曲,整个泰西开始大面积的关闭浴室,最终形成了这种需要广泛遵守的条规。」
朱翊钧开始解释为何会有这种古怪的规定,因为黑死病。
在季节变化的时候,本来就容易生病,再加上缺乏热水,洗澡对平民而言,就是个要命的事儿,确实更加容易生病,黑死病大流行促使了不洗澡习惯的传播,发展到万历年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旧而腐朽的统治机器往往更加拒绝任何改变,所以变本加厉,越是反抗越要镇压,进而演化成了现在这样,违反就是异端的强制手段,变成了统治阶级为了维持统治的统治工具。」朱翊钧告诉了伽利略他的想法。
「感谢陛下解惑。」伽利略了然,明白了不洁定义的扭曲的前因后果,其实这是泰西的短板,泰西没有史书,所以才会疯狂的把大旅行活动的许多研究成果,附会到古人身上。
也因为没有史书,泰西人对为何要这样,就不明白了,大明则不同,大明这边喜欢从历史里找经验教训。
「陛下,在泰西,盛传先知拥有一个科学的圣殿,而我今天面见陛下,看到了圣殿的一个角落,和一丝光辉,不知道能不能进入圣殿就学。」伽利略对进入皇家格物院有着近乎于疯狂的执着,尤其是在亲眼看到了一些格物院的成果之后。
「这恐怕不行,皇家格物院也是逢进必考,你需要通过考试才能进入,需要先学好汉学,考入皇家理工学院,才能考入格物院。」朱翊钧笑着说道:「朕相信,以你的聪明,一定能考中。」
朱翊钧没有因为面前的人是现代科学之父给更多的优待,皇家格物院丶理工学院已经不是野蛮生长的时代了,已经有了明确的规章制度,作为制度的制定者和制度的最大受益者,朱翊钧不会破坏规矩。
不过以伽利略的天分,考个皇家格物院,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他不学汉学,不认可大明的文化,直接进入格物院学习,过几天跑了,那不是给泰西培养了杰出人才吗?
即便是伽利略考中了格物博士,朱翊钧也会随时准备三堂会审伽利略,他要是走,那指定是不让他走的。
朱载堉说过,格物之道,万物无穷之理是没有国界的,因为知识总是在主动或被动的传播,但五经格物博士,是必然有国界的。
「大明已经有了强横的五桅过洋船,事实上,没有人是五桅过洋船的对手,为何大明还要研发快速帆船呢?」伽利略又提出了自己的旅途中的疑惑,快速帆船似乎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朱翊钧斟酌了一番说道:「若是不建造快速帆船,世人又怎麽知道我大明爱好和平丶以德服人呢?之前只有五桅过洋船的时候,还有人想要在这片土地和大海上,挑衅大明,快速帆船开始武装巡游后,这种情况就不再出现了。」
这就是朱翊钧的答案,发展武力军备,是为了地区的和平有序发展,这是大明所应该有的大国担当。
发展武力是为了和平,这看起来是鬼话,但大明确实是这麽做的。
朱翊钧结束了接见使臣,黎牙实在完成了递交国书的那一刻,再次变成了大明鸿胪寺的通事。
伽利略面圣似乎没有捞到任何的好处,但他其实已经获得了好处,至少他可以在大明自由活动,甚至可以考取大明的格物博士。
伽利略其实没有退路,他是被教廷赶出来的,泰西的教廷不允许他从事医学丶天文的研究。
在陈成毅丶黎牙实丶伽利略离开之后,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说道:「泗水侯府留驻吕宋之事,朕意已决,朕宁愿再出现一个云南,也不愿意再出现一个交趾十三司了,永乐丶宣德之后不再开海,不就是因为交趾十三司的原因吗?」
「臣过分乐观估计了吕宋的情况,陛下思虑周全。」张居正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而是认为皇帝的决策更加英明,吕宋的良好发展,的确让他有点过于乐观了,但陛下一如既往的料敌从宽,事事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南衙最近有一股谬论在蔓延,先生注意到了吗?」朱翊钧询问张居正有没有关注到最近南衙的风力。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是《勿言》那本杂报,论如何持续获得廉价劳动力的文章?」
「然也。」朱翊钧点头说道:「王次辅知道吗?」
「臣看过了。」王崇古回答了陛下的问题,但没有对那篇文章发表看法。
「那篇文章说的虽然过分,但的确有几分道理。」朱翊钧叹了口气,从冯保手里拿过来了杂报,递给了众人传阅。
这本杂报刊讨论了一个问题,工坊主如何持续获得廉价劳动力,一共有五个办法。
第一,让百姓始终处于贫困的状态,只有这样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百姓才肯接受牛马一样的工坊生活;第二,引进番夷,对于番夷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吃饭,为了口粮可以出卖灵魂的番夷,无疑是最好的牛马。
第三,将教育设置更高的门槛,让穷民苦力只能自己内部比价,陷入无限的底层互害的矛盾之中;第四,减少官厂配给的官舍丶食堂丶学舍丶惠民药局,以此来降低穷民苦力的最低保障,就会变得更加服从;
第五,想方设法让穷民苦力背上负债,杀死一个人灵魂最好的办法,就是负债。
这五个办法能够充足的保证廉价劳动力的供应,让工坊始终不缺少劳动力,进而维持庞大的规模。
没有工匠愿意让儿孙们世世代代的当牛做马,这五个办法,就可以把人逼到工坊里当牛做马,维持大明庞大的生产规模,才能维持白银的持续流入。
逻辑上看起来没有任何的问题。
「陛下,臣有更简单的办法,真的要这麽做,他这个太复杂了。」王崇古颇为平静的说道。
让大明大多数人,像个人一样的活着,生活变得更好,很难,但要让他们活的很痛苦,那可太简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