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惊吓的小鹿,「啊」了一声,随后清醒一点儿似的,脸上带着独属于单纯孩童的笑:「云小姐,你醒啦!你睡了好久好久,督军带我去医院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我问:「现在是在苏城?今儿是几号?」
「是在苏城呀!」幺幺扳着手指数一数,默念了会儿日历,说,「今儿是十九了!」
刺杀程鸿光那日,是十七。
幺幺又絮絮叨叨说:「你受了好重的伤,医生说你内耗过大,身心俱疲,加上失血过多,身子骨需要好好恢复恢复。」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问:「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在吗?」
她跳下椅子,噔噔噔往外跑去,把门拉开,脑袋伸出去左右看看,惊喜地喊一声:「梁督军!夫人醒啦!」
男人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梁熠在我床前站定,拉过幺幺的椅子坐下。
只是短短两天,他整个人疲惫得不像样。
「程鸿光的事情我已经料理干净了,你的动静闹得太大,程玉琅有了疑心。但现在西南的势力大半在我手上,她有疑心,也奈何不了你。」
我垂眼看被子上的条纹,不做声。
「有些话我知道告诉你你还会觉得我虚情假意,但是一直不说的话,我会后悔。」梁熠清了清嗓子,「你觉得我说要为你报仇的话都是假的,但事实上我已经有了计划,先假娶程玉琅,等到西南势力收归我有后,我再暗杀程鸿光。这样做你完全不必露面,也不会脏了你的手,即便东窗事发,程家旧部只会把账算在我头上,与你没有半分干系。」
我攥紧手指,没说话。
梁熠又说:「烧戏园子、堵你做角儿的路,我都认,没话说。因为我不想你出去做这种卖笑的行当,你要金银珠宝,你要豪宅大院,你找我要啊,不必问别的男人讨。」
他声音都有点儿碎,哽了一会儿,才黯然道:「可是你不信我,你一直不曾真的信任我。我以为可以用时间证明为你盘算的每一步,但你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条纹被子洇湿了一小块,像雪地里落寞的枯树枝。
我拿手背胡乱擦眼泪,他的脸在朦胧一层泪光里模糊不清,我说:「你要我怎么信你呢?我不敢再信你了啊。哪怕你今天说的都是真话,但梁熠,你扪心自问,你从前的行径到底值不值得我给你时间?」
我颓然躺下,鼻端再闻不见细腻的花香,只有满心的苦涩,快要将我淹没。
「我不觉得你虚情假意,但我也不觉得你做的是对的,」我看着吊针里的透明液体一滴一滴注入我身体,缓慢开口,「如果你真的爱护我尊重我,那你就不该用强取豪夺的方式逼迫我回到你的身边。同样的,如果你真的有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你的附庸,那你就应该把你的计划告诉我,让我以一个知情者的身份配合你完成这一出戏。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我不是故作柔情,也不是尖刻挑衅,我心平气和地把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问题列出来,也透过这种罗列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梁熠俯身过来,拿手帕为我擦眼泪,他的眼圈也有点儿红,低声说:「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我应该事事和你讲明。」
堂堂梁督军,一言九鼎的人物,素来杀伐决断只在一念之间的人,居然红了眼眶。
平心而论,他有错,但我也未必完美。
如他所言,倘若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一个无忧无虑没那么多防备的单纯姑娘,事情也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但我已经长成了如今城府深、心防重的云卿,而他依旧是看重结果高于过程的梁督军,这样的我们,纵然因为过往的青葱岁月而再一次走到了一起,但,我们还能一起走多久呢?
我避开他为我拭泪的手,良久,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你要的是征伐,要的是天下;但我要的,是尊重,是自立。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他的手顿在半空。
我躺下,把被子掖好,侧躺着将背对向他,平静道:「请回吧。」
他站在原地,西斜的阳光透过窗子,将他萧瑟的身影投在柔软被子上。
我盯着这一道孤长的影子,怔怔落下眼泪。
梁熠说:「云卿,你太过固执,你总以为自己想的就是对的,从不肯给事情以转圜的余地。」
他的语气已然渐渐坚硬,方才的那一滩柔情,都冰封成了锋利的棱角。
此时此刻,他又变成了那个说一不二的梁督军。
梁熠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我,语气冷硬:「你最好再想想,你我之间,到底是不是一路人。」
31
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我穿白裙,戴珍珠,走起路来黑色皮鞋哒哒地响。
明天就是我的十六岁生日,家里上上下下都忙活个不停。
园丁老梁把各色花卉摆好,还是早春三月,不知道他哪里搜罗来的这么多鲜花。
我醒得早,却不肯起床,想要赖到天荒地老。
父亲母亲都出去交际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