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后的第二天,学生发消息向程澍礼求助,论文开题遇到了困难。
两人约在学校办公室,程澍礼认真听完学生的疑惑和难题,然后仔细看了一遍她已经完成的部分,最终摘下眼镜,不得不遗憾地通知她:“你所有的东西都要改。”
听见这话,那学生差点哭出来:“程老师,我是不是您收过的最差的学生啊?”
“不是。”程澍礼立马否认,然后他停了几秒,想了想才说:“之前有人跟我说,人就像一粒种子,要好好浇水施肥才能茁壮成长,但如果强迫自己一直跟别人比,那就是揠苗助长,只要我们是一粒好种子,能长成健康的水稻就好。”
程澍礼看着眼前的学生,缓声道:“所以这几年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其实老师教学生就像培育水稻,并不是要求大家都能高产丰收,我的作用就在于,有的学生刚开始是一株刚开花的稻株,我让他毕业的时候结出稻穗,有的学生可能还没发芽,他毕业的时候能开出稻花,老师就是让这些发育情况不同的水稻,都能够有所成长,所以你只要是一粒好种子,哪怕比别人长得慢一点,但一定是在积蓄生长的力量,最后也能长成健康的水稻。”
这番安慰一定程度上抚平了学生的焦虑,她点点头说:“谢谢程老师。”
程澍礼说:“没事,有不会的再联系我。”
学生走后,办公室里只剩程澍礼一人。
他站在窗边,低头望着外面的阳光,回想起自己刚才竟然说了那么长的一番话,而且对方还不觉得烦,越想越觉得有些荒唐,程澍礼兀自轻笑了下。
正想着,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电人是定期来家里的清洁阿姨。
阿姨的语气特别焦急:“程教授啊,我早上从家里给你带了点月饼水果,然后放在桌上去干活,一转头回来全都没有了,我怕您家是不是进小偷了啊?”
程澍礼转身拿起车钥匙:“您不要在家里待着,现在赶紧出来。”
“我我出来了。”阿姨声音哆嗦,“我把一二三四五六也带出来了,但是它们应该是闻见生人味儿了,一直特别躁动,就想往院子里冲呢。”
程澍礼没多想,开着车缓慢行驶,直到出校门才一脚油门加速离开。
阿姨费力地拽着六根狗绳,但无奈一二三四五六已经是健壮的成年犬,阿姨的力气根本阻挡不住它们拼命扑门的动作。
程澍礼迅速停好车,迈着大步走过来,从阿姨手里接过狗绳,稍稍用力就稳住了六只狗,他问阿姨:“家里还丢了别的东西吗?”
阿姨回忆了下:“还真没有,就少了点吃的,不然我就先报警再打电话给您了。”
程澍礼一边推开门,一边跟她确认:“只有吃的?”
阿姨说:“就少了月饼和水果。”
踏进院子的那一刻,程澍礼脑子里不知怎么像过电一样,突然蹦出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
他回过头问阿姨:“您动过我桌上的线香吗?”
阿姨怔了好一会儿,表情里浮出一丝歉意:“真不好意程教授,我本来打算用我们那熏香给您家去去味的,但是看您那香插里还剩半截,就直接给点上了,我真没”
“我知道了。”程澍礼站在门口,眼底情绪幽如深潭,“您先回去,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阿姨还是担心,踮脚昂头朝里头望了望:“要不要报警啊?”
程澍礼说:“不用,您先回吧。”
他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全程保持冷静,不疾不徐又催了一遍阿姨,看着她的身影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胡同尽头。
程澍礼关上院门,放开手里的狗绳后,才发现自己手心不知何时沁出一层薄汗,与此同时,他心跳如鼓,眼眸紧紧锁住半掩的家门。
挣脱束缚的一二三四五六立马就挨个冲进家门,程澍礼站在屋外,远远地就能听见它们在家里高兴地上蹿下跳。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尤为沉重,似是踩在心跳上,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揉搓挤压,程澍礼近乎忘记了呼吸,他伸手,缓缓推开那扇门。
门后空无一人,屋子里寂然如同一汪死水。
希望落空似是悬在上方的尖刀正入心脏,但是程澍礼感觉不到痛,相反,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和失落浇头而下,他大脑一片空白,无力地坐到墙边的椅子上。
他低头看着地面,双手无意识地来回摩挲,试图以此消解此刻的无助和茫然。
“程澍礼,你怎么才回来啊!”
仿佛濒死的生命被人猛地一拽,重新跃入明亮鲜活的人世间。
程澍礼震惊抬头,棠又又坐在楼梯拐角的位置,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双手托腮地看着他,嘴里小声埋怨:“我都等了好久了。”
程澍礼浑身僵硬顿了好几秒,他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一开口嗓子都哑了:“你”
棠又又表情也着点迷茫,忍不住叹口气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正午时分,阳光灿烂,从院子里斜下笔直一道,他们一个站在墙边,一个坐在楼梯上,安静地望向彼此的眼睛。
没人知道这默然的对视里,蹉跎了多少光阴。
“卓客说”程澍礼再开口时,声音仍然有些沙哑,“他说我把一二三四五六养得很好。”
棠又又笑一下:“它们现在胖得跟小猪一样。”
程澍礼说:“大顺在朋友的马场,每天都有好好跑步。”
棠又又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