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滚滚跟着他们上路了。
反正也是旅行,他们也要去找东西,干脆一起上路。
滚滚也曾经徒劳地尝试解释“我不是熊”,裴探花便恍然大悟:“对,你不是熊,你是有黑眼圈的乌云……”可怜的滚滚只能羞耻地捂住脸——滚族是世间稀有的族类,被叫做乌云太丢人了,还不如叫熊呢!
跟在裴昀身边的青衣人被他唤做“叶校尉”,年轻人长得真不错,剑眉星目,气质出众,只是冷冰冰的气场没那么好亲近。叶校尉随身带着金叶子,土豪得不要不要的,肩上还停着一只样子古怪的大鸟,不知道为什么,滚滚莫名地有点怕那只鸟。
大鸟却毫不见外,自来熟地欺负滚滚:“你,去找红薯!”
滚滚于是滚去找红薯。荒山野岭的要找红薯,比在一群皮松肉垮的老翁中挑个美男子还难,于是可怜的滚滚常常空手而归,被大鸟用翅膀打得鼻青脸肿。
这只大鸟说自己的名字叫“大王”,是一只凤凰。
听到凤凰这个词的时候,滚滚有一瞬间的疑惑,仿佛有什么记忆被触动,他是在哪里见过凤凰吗?
不过,就算见过,也没有这么丑的吧。丑到这个样子,也算是令人过目不忘了。
——这话滚滚当然不敢说出来,他可不想再挨一顿胖揍。
况且大王虽然嚣张,但神色冷峻不苟言笑的校尉却对她宝贝得不得了。校尉的眼睛似乎不太好,时常会看不清东西,其实每次裴探花吵着别走那么快,嚷嚷着要住客栈休息,催促着要找树荫乘凉,都是看到校尉脸上的汗水,看到校尉不经意皱起的眉头,才话痨的。
滚滚算是看出来了,裴探花这家伙看上去不靠谱,其实照顾人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滚滚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得罪大鸟就是得罪校尉,得罪校尉就是得罪裴探花……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唉,他也大妖怪有大量,让这丑鸟几分。
结果,还是有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时候。
这天清晨,大王心血来潮地说:“我们去江南吧!”
江南离中原有千里之遥,滚滚又不像大王有翅膀能飞,身边两个人类更是只能靠一双腿。
谁知道校尉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便冷冷地说:“好。”
滚滚在心里哀嚎,现在世道不太平,路很难走的啊!这位年轻人我看你气色不好恐怕经不起长途奔波,要是半路突然昏过去别让我背你啊,要是突然死翘翘了别让我埋你啊,我的爪子挖不动土呜呜……
等等我!
五
在滚滚的哀嚎声中,一行人还是来到了江南。
战火还没有燃烧到江南,小桥流水精致,月下有青碧的荷塘,比起满目疮痍的中原简直是另一番光景。
几人在姑苏城外找了间破庙过夜,滚滚不甘心地问:“叶校尉,你有那么多的金叶子,我们怎么不去住店?”
叶校尉向来没有废话,回答清冷简洁:“因为你。”
裴探花凑过头来,认真地补刀:“乌云大人,别忘了在上一个地方,我们投宿了十几家客栈,都被赶了出来。”
“……”自取其辱的滚滚不由得羞愤地捂住脸——他们去住客栈,为什么那些掌柜的都像见了鬼一样地说“不做生意”?是因为你们两个年轻人长得太英俊了吗?要么就是因为那只鸟太丑,一定是……反正,反正和我这么可爱这么萌的滚滚没关系!
顶着黑眼圈的大妖怪委屈地耷拉着小耳朵,跟在两人身后。
“咯吱”一声轻响,陈旧的木门打开了。
裴探花一抬手,掸掉门扉上的蜘蛛网,里面的屋梁、香台都积了灰,说不出的荒凉。
“这是什么鬼地方——”裴探花掩住鼻子掸灰,“怎么有股烂掉的梨的味道?”
滚滚也闻到了。
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烂梨的味道。他很喜欢吃梨,所以对梨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如果遇到下雨天,梨被雨水打落在地上,又没有人及时捡起来吃掉,时间长了,就会腐烂成这样的味道。
“咦?”裴探花拍了拍手上的灰,四处转了转:“好像真的有人住过。”
不知道为什么,滚滚的心头有种奇异的感觉,住在这里的人,也喜欢吃梨吗?
几人在破庙里安顿下来,夜里雨越下越大,雨水从屋瓦上蜿蜒流下来,就像一条河流在梦中淌过。滚滚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
怀里有什么东西湿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羽毛,这些年来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羽毛,他知道这羽毛对自己很重要,却忘了是谁给他的。
那样生机勃勃的颜色,在黑夜里也那么美,犹如春天的精魂凝聚在这片羽毛上。
凝神看着羽毛,后脑勺上突然一痛,滚滚忍不住叫出声:“啊!”
他回过头,发现凤凰大王怒目瞪视着他,边用鸟喙啄他边追着他打:“我靠!找了这么久的羽毛,原来在你身上!”
什么?
被欺负惯了的滚滚捂着头逃窜:“什么状况?大王你说清楚,这是我的羽毛……”
“你一头熊,敢说自己有羽毛!”大王勃然大怒,“你当我是好骗的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这是别人给我的……”
破庙里一阵鸡飞狗跳,裴探花和叶校尉也被吵醒了。叶校尉的脸色不太好,额头上渗着冷汗,裴探花扶住他,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笨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这下,大王和滚滚都安静下来,大王甚至惊恐地竖起头顶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