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魔尊末戾挑起战争,打开鬼门关,用凡人牵制修士,逍遥仙尊楚逍君拼上命才护住两界击退魔族。早在那场大战更久以前,楚逍君就已经是预言里的救世主,到最后也确实顺应天命救了世。
在那之后,末戾陨落,青羽上位不久就失踪,魔族陷入内乱,修真界又迎来了断崖式的灵气衰退,世上总不缺各种各样的灾祸苦难。
可世上不会永远有救世主的存在,人需得自渡,不能总是等着救世主降临,哪怕力量有限,哪怕要断尾求生,也得学会像凡人那样靠自己度过难关。
监察队是危险边界的第一道防线,队长的职责从来都不是作出保证绝对无害的正确选择,而是把损失降到相对最低的决策。
章瑾的胸腔重重起伏几下,几步冲到门口,对着江寒陵的背影喊:“你想想小白,他那么喜欢你,他是无辜的!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如果需要牺牲的是其他人,我们都不认识的陌生人,其他无辜的陌生人,这个选择由你来做,你会怎么选?”
“可小白不是其他人!”
“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是其他人,而且处于绝对优先级。”江寒陵语气淡淡,“这一点,我以为你在决定担任副队长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
“这跟救援失败不一样!万一被别人知道了我们主动牺牲人命,修真界一定会发生混乱,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其他情况下被迫牺牲!这种后果,我不信你没想过!”
说到最后,章瑾几乎是在含着泪低吼了。
“那就,”江寒陵风平浪静道,“拿我来平息他们的恐慌和怒火。”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气息一改之前的冷峻决绝,变得出奇的舒展平和,好像想到自己被千夫所指口诛笔伐的场景反而愉悦起来。
毫无疑问,他在求死。
或许他没错,但他有罪,而且罪孽深重。
章瑾哑然。
胃部没来由地一阵绞痛,她弯下腰,闭了闭眼,重新站直身体:“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先养伤,其他的以后再说,有新消息我再来找你。”
江寒陵在暮色里回头,看向她,破天荒地微微一笑,笑容里没有往常惯有的戏谑或嘲弄,含着一点不明显的悲哀,静谧纯良如久违的少年。
那抹微笑像落在手心的一朵雪花,转瞬即逝,只剩不起眼的透明泪珠,顷刻风干,最后什么都留不下。
章瑾头皮发麻,双手无处安放,慌不择路地插进衣兜里,摸到一包小糖豆,包装瘪瘪的,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颗。
于是她开始喘不上气,某种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她的咽喉,令她难以自抑地深呼吸来平息心脏的抽痛。舌根的甜味还没散尽,她想起白黎听到可以追人时那副藏不住的高兴模样,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诞感,不由得仰起脸逼回眼底的湿润。
梁上垂下好大一张蛛网。
网面上一只蜘蛛爬来爬去,忙忙碌碌修补残破的网,指腹大的一点黑色身影在视线里逐渐清晰又迅速模糊。
章瑾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用力擦掉泪珠,抬脚跨过门槛:“我现在就去找那个畜生同归于尽!”
刚迈出几步,背后猛然飞来细微的破风声。
她反手一抓,手心冰凉,摊开手掌,看见一枚戒指,金银交错,戒面的位置是印章,雕刻着精致的荆条花纹。
这是象征监察队长权柄的印戒。
章瑾如遭雷殛:“你干什么!”
江寒陵垂下左手,拇指指腹抹过食指指根的戒痕:“以防万一,靠你了。”
“……”
“万事都要记住,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章瑾垂眼看着手心的印戒,僵着脖颈不回头,也不应声。
残阳在戒圈上映出丝缕血光。
“去看看他吧。”江寒陵的声音像在叹息。
“……”章瑾强忍着哽咽,“我当然要去,就算……他总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身后鸦雀无声,算是默认。
她的手不自主地颤抖,攥紧印戒,快步离开。
魔界11
魔宫依地势而建,从正殿大门出去,是一大片扇形广场,两边种了不少参天大树,外侧围了一圈半人高的栏杆。越过栏杆往下看,走下三十三层高阶,又是错落的两层,除了宽阔的主干道外,安置着数不清的大小宫舍。再往下一层是花园,点缀了不少亭台楼阁之类的建筑。再往外是宫门,宫门外是大街小巷和各种宅邸,越往外围房子越低矮简陋,之前他们落脚的小柴房就在最外一圈。
江寒陵自从伤势稍有好转就一直在探索魔宫,这两天他们已经从那个小柴房搬到了魔宫第三层的一间宫舍。
白黎满脸别扭地在台阶跟前打转,双手藏在背后,手里拎着个袋子,几次想拿出来又藏了回去。
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握拳给自己加了个油,扯扯衣襟,昂首挺胸,抬脚就要上台阶。
刚踏上去半只脚,面前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
白黎被吓得往后一退,踉跄好几步才站稳:……
就算是美女,那也很吓人的好吗?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毛病?监察队究竟还有没有正常人?
他正要适当地表达一下自己被吓到的不满,却发现章瑾眼圈通红,好像哭过。
于是白黎又被吓了一跳。
相处这几天,他也算是摸清楚章瑾的脾气了,绝对是宁可流血都不愿意流泪,不痛快就动手,能让这位豪杰露出这种表情,那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是谁能给她委屈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