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川狠狠咽了咽口水,握紧药杵,举起来。
接着他却听到对面响起压抑着痛呼的抽气声。
作为一名医者,花锦川对这类声音非常熟悉,比自己的声音还要熟悉。
毫无疑问,他刚才踩到的是人,而且是个女人或者小孩子,只是不知道是魔族、妖类还是修士。
不管是什么,在这种地方,碰到看起来弱势的人比碰到彪形大汉要可怕得多,也许还不如碰到巨型仓鼠。
花锦川并没有放轻戒备,一手举着药杵,一手胡乱掏出医用手电,蹑手蹑脚地靠过去。
抓着手电的胳膊挡开拦路的乱草。
“劳驾。”蓦地,草丛里有人说话了,嗓音干哑,“别照眼睛行不行?快瞎了。”
花锦川瞳孔紧缩。
距离他脚下不过一米的地上,密实的草丛中间躺着一个小孩子,看身量不超过十二岁,瘦得像只小猫,身体蜷缩着,双手捂着腹部,衣服破烂不堪,脏污的小脸上全是青紫的伤痕,左脸颧骨肿起一块,右边嘴角裂开一道口子,流出的血在下巴上结了痂。
小孩子看起来伤得相当重,神情却机敏警惕,一双晶亮的眼睛直直瞪着花锦川,很有些恶狠狠:“怎么,你也是来杀我的?”
花锦川愣了愣,差点就要掏出手机报警,忽而想起这是在魔界,沉下一口气,和蔼道:“你别怕,叔叔不是坏人。”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了。
他救了流珂,并且找到一个小山洞暂避风霜。
等流珂情况稳定下来已经是黎明时分了,花锦川自己也累得够呛,靠在孩子跟前打了个盹。
就是这一个盹打出了问题。
花锦川到底不是傻子,不敢真睡沉了,只是维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养精神,暗中防备对方有什么不寻常的动作。
他本来也不觉得流珂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身上的伤都是真的,说不准他再晚来一个小时就真没命了,他的行迹又是随机的,遇上埋伏的可能性太小了。
谁料,就在他没忍住睡过去的一会儿功夫,身旁的小孩变成了大人。
花锦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支着脑袋的胳膊一歪,猛然从梦中惊醒,睡眼朦胧中看见面前有个轮廓熟悉的人影,张开双臂一把抱进怀里,激动不已:“小白!师兄终于找到你了!”
怀里的人却僵得像块木头:“叔叔,你认错人了。”
听见耳边陌生的音色,花锦川呆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放开对方:“抱歉。”
“……没关系。”流珂似乎很不习惯拥抱,往后挪了挪,右手一翻,袖口藏起利刃的光芒。
花锦川大为尴尬,瞥见他的动作,有意缓和气氛,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度过成长期了,感觉怎么样?”
他之前在书上看到过,魔族没有少年,成年之前都是小孩子外貌,度过脆弱的成长期之后会在一夜间变成大人,度不过去那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现在看来,面前的流珂就是不走运在成长期受到了攻击,八成是仇家或者强盗干的。
花锦川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具有亲和力,很快就拿捏住了刚成年的魔族。
流珂直接从机警小野猫进化成了碰瓷专业户,在他起身要告别之际突然抱住他的腿自称需要一个保镖,并无比丝滑地把这份责任扣到了花锦川身上,声称自己要是没人保护死了就是他害的。
花锦川无语问苍天。
他有心把这倒霉孩子丢给专业机构去保护,再一想自己是偷渡来的黑户,而魔界也不可能有第一人民医院之类的东西,顿觉自己真是霉运如山倒,做个好人好事都要碰到奇葩。
但这奇葩也真是会装可怜,偏偏一句“不想死”戳中了花锦川的痛点,让他想拒绝都有种自己是在造杀孽的错觉。
再看看那副鼻青脸肿的惨样,更不忍心拒绝了。
奇葩本人丝毫不觉得有问题,甚至在花锦川指出他这是碰瓷时疑惑发问——“碰瓷是什么意思?”
花锦川:……
他温和地表示:“你不需要知道。”
不明白就已经这么会碰瓷了,明白了那还了得?
流珂见他不肯说,也不纠结:“好吧,只要你不走,随便你怎么说我。”
更可怜了,果然天赋异禀。
花锦川:……
他仿佛听见对方在炫耀——“碰瓷岂是如此不便之事?尔等凡人还不束手就擒?”
魔界6
山洞不算大,地形偏狭长,阴凉昏暗,中间的火堆基本上熄灭了,周围剩下一圈燃烧不充分的枯柴,两人一左一右靠着石壁不作声,洞里只有露水滴落的细小声响,滴滴答答回音层叠。
花锦川本来就受了伤又没休息好,现在更是一脑门子官司,肉|体和精神双重头痛,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流珂这个伤得更重的反而精神不错,歪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打破安静:“叔叔,你来魔界是干什么的?”
“……”花锦川睁开眼,“其实我没那么老。”
他自己也不过将将三十,十来岁的小孩叫他叔叔正好,这么大只的青年再叫叔叔就多多少少有点奇怪了。
“不是你自己让叫叔叔的么?”流珂撇撇嘴,“那总得有个称呼吧?你还没说过你叫什么名字。”
出门在外,假名是必备的,花锦川不假思索道:“姓华,华金。”
“听着怪怪的,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哪里怪?就是最普通的名字罢了。也没什么特殊含义,我母亲姓华,我父亲姓金,就取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