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出现的鱼鳞状云层越来越厚,云块之间的灰蓝色纹路渐渐消失,连成了浓重的巨大云幕,灰压压地挤在上空。
根据鲛人族的生活经验,这代表着海上要开始下雪了。
下雪,也就意味着天气将有变化,大概率会遇到风浪,之后的路况会非常复杂,尤其是对不熟悉海路的江队长等人来说,更加是个坏消息。
泉清不放心,主动提出要护送他们,但江寒陵认为他状态太差需要休养,婉拒了好意,独自调转船头向北,重新启程,按照原计划前往归墟。
黄昏的时候,天上果然下起了细雪,冷风吹在皮肤上跟刀割一样,白黎连船舱都不敢出,缩在狗窝里连下午茶带宵夜一天五顿增加体重,生怕被刮到海里去变成鱼食。
接下来的一天半,天气一直没见好转,越往北走,雪片越大,风浪也越大,船只不住随着海浪颠簸。
狗窝也随着海浪颠簸。
虽说江寒陵给船和狗窝都做了一定的固定措施,白黎也依旧时不时在窝里翻来滚去,最后终于在又一次剧烈的晃动中从狗窝里飞了出来,叽里咕噜连翻几个跟头,不小心给窗前独坐的江寒陵来了个滑铲。
煞神这时候倒很有人情味,捞起脚边摊得扁扁的狗饼,摸着脊背顺毛:“没事吧?”
白黎不是很想回答。
狗都甩成抹布了,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吧?
奈何满怀关切的温柔版江大帅哥不多见,白黎很没出息地被美色迷得晕头转向,舍不得辜负好意,强忍着眼前的重影,仰视对方,张嘴想要说自己没事。
结果开口就是“哕”的一声干呕。
江寒陵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我应该还没丑到这个地步】
白黎急忙道歉:“对不哕!我不是哕……故意的……哕!”
江寒陵:……
眼看气氛越发尴尬,白黎当机立断出了窍,嘿嘿傻笑两下:“那个我去看看我师兄!”说完掉头就跑,生怕自己耽于美色的小眼神被看出来。
江寒陵尚未开口,眼前就只剩下了晃动的门扇,只好寂寞如雪地抱着不省狗事的小白。
小白这段时间又圆了一圈,搂在怀里肉墩墩的一坨,肚皮尤其的软,是个集优良手感与自发热于一体的生物智能抱枕,江寒陵没把它放回狗窝,就这么抱着狗继续工作,任由小白靠在自己怀里仰着头张嘴打呼噜。
全速行船两天多,距离传说中归墟所在的海域已经只剩不到半天的路程,大约是靠近归墟的缘故,风基本停了,一直不停的鹅毛大雪逐渐变回雪粒。到了下午,天上罕见地出了太阳,不怎么耀眼的虚弱版阳光照在窗沿的积雪上,散发出莹莹的光。
江寒陵合起资料,靠上椅背,姿态有些懒散,一只手捏住小白的嘴筒子让鼾声静音,看着窗外。
外面窗沿下,黑色的发顶不时起伏,脑壳圆润发丝蓬松,像一朵成精的蘑菇在窗外偷窥,有人在小声哼歌,听起来心情很不错。
江寒陵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纷纷扬扬的细雪覆满黑发,歌声停了下来,变成清脆的呼喊——“江队长!”
接着白黎从窗下冒出头,笑眯眯敲玻璃:“开窗开窗,给你看个好玩的!”
江寒陵并没有立即动作,看着对方那张好像永远不会烦恼的脸,无端想到也许往年冬天他的鼻头会冻得发红,两颊也会染上红晕,笑起来会更生动,更漂亮。
可惜现在无论天冷还是天热,生动的也只有那双小狗一样无辜下垂的大眼睛了,脸色永远都带着阴气的苍白。
就算这样,笑起来也还是很漂亮。
如果再也看不到这张脸,实在太过遗憾了。
白黎看见江寒陵近似发呆的表情,仰头瞅了一眼太阳,又敲了敲玻璃:“快开窗呀,一会儿要化了。”
江寒陵仿佛突然从梦境中惊醒,怔了怔,快速眨眨眼,伸手打开窗户,垂睫摸怀里的狗,神情淡淡:“什么东西?”
“这个!”白黎从窗口伸进手来,把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兴奋道,“看,像不像你?”
江寒陵掀起眼皮,看见自己面前摆了个小小的雪人,圆头圆脑圆肚皮,嘴巴是一条冷淡的平线,两只眼睛是两粒灰色纽扣。
白黎非常自豪:“怎么样?手艺不错吧?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小雪人线条简单,特征却抓得很准,手艺确实不错,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江寒陵抿唇,抬眼看面前的人,“其他的呢?”
“哇,太聪明了吧,你怎么知道我还捏了其他的?”白黎捂住嘴,用夸张的语调哄人开心,“果然世界上没有江队长看不穿的问题!”
说着,他又一个接一个摆进来不少小雪人:“这个是章瑜,这个是梦姐,这个是连骁哥,章副队长应该是长这样吧?我只见过章瑜变的,还没见过章瑾姐真人呢。”
江寒陵闷不吭声。
“哦,对了!”白黎小心翼翼地捏起一个手指大的小东西放到江雪人旁边,“这个是小白,这么小可难做了我跟你说。”
江寒陵并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样一改最近的心事重重露出笑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其他的呢?”
“其他的……”白黎有些为难,“其他的你不一定会喜欢。”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应要求继续把小雪人往桌上摆:“照顾过我的福利院阿姨和叔叔,我师父,我的同门师兄弟姐妹,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这两个还是我的朋友,还有……我师兄和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