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京城周边的匪徒,都知道作案最好别弄的血糊啦咔的,毕竟《砍人分析》可是流传出去了,不像是《勘察手册》一样只在内部流动,甚至因为其技术性和无趣性,流露出去的几本也没能传播开。
而眼下,这个案子的凶手,显然是个没文化的。
狄昭昭一边看着蘑菇碎画里的画面,一边对照花瓶上的血迹。
这是一起非常罕见的持刀入室,抢劫杀人案。留有的血迹仅仅是一个花瓶,也能看出骇人的多。
光从血迹上来看,喷溅血迹显然是来自死者的,在被砍伤的一瞬间,破裂的血管在血压的作用下喷溅出大量血液,这一刀很深,绝对是致命的。
从斜角和方向来看,死者是被砍中了上半身,最可能的是颈动脉,至于卷宗中说有些难以判断的喷溅弧度,则可能是因为死者被砍中后摔倒前有下意识的挣扎。
狄昭昭脑子里思索着,手中不断书写着血迹分析结果,顿了顿,将脑海里想的颈动脉,落笔成颈侧。
碎画演示,基本能印证这个猜想。
几秒碎画开始的时候,正是一位嬷嬷躺在血泊中,一身宽大黑袍,头戴宽帽和面罩的人,持刀着挟持着个两三岁的小孩,疯狂挥刀砍退围过来的两三名小厮。
花瓶上落满了各种血,落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就和宰鸡杀猪地上一摊血没什么区别,文艺一点,怕是会将瓷白花瓶上遍布的红点,拟作冬日白雪皑皑下绽开的梅花。
——主打一个满树乱开,难道不都长一个样?
但在业内人士眼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喷溅血渍,那抛甩血迹,还有一小片流柱血迹,藏着太多凶手的信息了。
抛甩的弧度、高度、角度,哪一样不是凶手在留下自画像?
虽然穿了宽大黑袍遮掩体型仪态,但没文化,又让他将身高、臂长这些信息都暴露在了现场。
都要去砍人了,还不弄一本《砍人分析》做做攻略,也怪不得旁人。
当然,看完了《砍人分析》还敢不敢提刀去砍人,这又是另一说了。
狄昭昭叹着气,将目光投向那块诡异的流柱状血迹,按理说流柱状血迹一般来源于受害者,但死者没机会在花瓶上留下这样一小片血迹,其余几名前来驰援的人也没敢近身,所以这片血迹从何而来?
碎画中并没有记录这一幕。
狄昭昭一边思考,一边用碎画比对印证,反复观察分析后,他目光停留在了凶手被黑袍遮挡住的半边肩膀上。
片刻后,狄昭昭在血迹分析文书中落下一行字:凶手行凶时,左肩或左臂有旧伤未愈,二次破裂出血,留疤可能性极大。
狄昭昭将这份血迹分析文书扫了一遍。
一个粗糙的画像已经出来了,大海捞针或许有点难,但这种持刀入室抢劫,还抢走孩子,多半是有仇怨,这个程度应该能找出苗头,锁定……凶手了吧?
狄昭昭想到这里,又有点犹豫。
各地府衙水平参差不齐,他也是亲眼见过的。
还是保险起见得好。
狄昭昭转身吩咐一差役:“去把我的工具箱取来。”
各位“神仙”正在八仙过海地显神通,对放大镜喜欢不已的在要放大镜,要炭笔,要画板,要药材配置药液来熏显……狄昭昭这点动静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他很快拿到用惯了的泥塑工具,开始一点点捏了起来,相比往日的面容,今天捏的是个全身小人,挥刀而起的背影。
这个背影独特的是,没有穿衣服,只有一个小黑裤衩。
就好像那一身黑色斗篷,被透视看光了一样。
凶手完全失去了他赖以避身的遮挡。
狄昭昭起身,拿着小人和血迹分析文书,朝着衙署公房中央正前方的龙虎榜下走去。
此处并非只有榜单,也是大理寺组建的一小支复核队伍,毕竟不能任由参会者在如此诱人的激励下,成为定夺案子走向的一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