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大军就会包围王城,结局已定,此时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也只是无用功了。
一直以来的博弈终于以对方压倒性的攻势作结,落得个满盘皆输的结局。
即将失去如今所以当一切、甚至生死都要看眼前人心情决定的谢璃却也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反而放松下来舒了口气,好像早已预料到有这一天似的。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太后于慈宁宫‘养病’的时候。”少年一直紧抓着不愿放手的指尖终于泄了力,那片衣角重新垂落到地上。谢璃直起身来整理好衣冠,对着面前的青年弯唇笑了笑:
“替我叫碗醒酒汤吧,帝师大人。”
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少年帝王梳洗更衣收拾利落,青年帝师候在偏殿焚香拨弦。两个人谁也没率先提起,却是心照不宣地选择共度这风云变幻前的最后一天。
“老师久等。”
谢璃迈进偏殿时没出声,只在一旁待祝影抚完一曲停了拨弦的指尖才上前,端起放在面前属于自己的那杯茶水,指尖捻起一旁棋罐的白玉棋子:
“确实是许久未同老师手谈一局了,今日也是机会难得。”
“今日不下围棋。”青年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亦执起一枚黑子,落在了天元旁侧:
“现实中的棋局下完已经万分耗费心力了…玩些不费脑子的小游戏吧,正好还能分出神来,你我二人借此机会好好谈天叙旧。”
“也好。”少年紧随其后跟下一步棋,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有一搭没一搭地满天闲谈起来。
幼时的课业、自请离去的姜丞相的下场、先帝残党为的宦官结局…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幼时的那篇故事上。
“老师可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蔡邕之死》?”少年落下一子,堵死黑棋练成一线的四子棋:
“那位帝王和我的经历太像,以至于我听到时不自觉的共情起来,当时还因此在总结道理时哭了鼻子。”
“好像确有此事…那对香囊也是在那时给你的?”
少年点了点头,然后垂眸拨了拨自己腰间的一对。自从得知了此物来历及其所寄托的那份羁绊后,他在面对这位恩师时总会多几分异样的感觉。
就像是那人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他,而他却无法以等价的东西相回馈一样。
“嗯,也多亏有老师的香囊伴身,此后再无梦魇日日好眠。”他落下手中白玉四子连珠,却被黑子落在了不起眼的角落,先一步取得了胜利。
“不愧是老师。”少年将手中棋子放回了棋罐中,却是释然地轻笑出声,托腮看向面前的执棋的青年:
“我的谋事的思维逻辑、乃至计策权术…都是老师亲自教导出来的。每一步甚至下一步都被老师看穿摸透,输给老师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却不代表必然会弱于我…结局未定,别太早把自己排除到胜局之外。”
“哈…老师还记得那篇《蔡邕之死》后,您赠我香囊时,告诉我怎样的道理吗?”
这十数年间,祝影讲过的故事、总结的道理定律不胜其数,哪里还会记得哪篇典籍里的小故事有什么中心主旨?
见祝影摇了摇头,谢璃也不觉失落,只是歪了歪头,眉眼弯弯地重复那句她曾教给他的话:
“据其珍视之物,可制敌。”
“这也便是为什么我会如此坚信自己再无翻盘的可能…”少年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故作自然地轻声开口,实则桌下的指尖已经万分紧张地捏住了袖口:
“我所珍重之物在老师身上,不论老师要做什么我都会主动答应的。”
殿内空气沉寂了一瞬,然后被青年拨弦的低沉琴音打破。
“陛下是断袖?”那人垂眸拨弦不看他,但所幸话语中未能听出有什么嫌恶的情绪。
“不是断袖,只是…喜欢老师。”
这话即使抛开所谓性别,也因着其中隔阂的师生关系而大逆不道起来。少年攥着衣摆的指尖紧了紧,理智在犹疑着是否要继续,嘴却快脑子一步先行开了口。
于是那青年停了拨弦的手,抬眸看向少年满是紧张和期待的眼眸,片刻后扶额轻叹口气。
“也怪我搞混了爱慕之情和孺慕之情,竟是没能及时止损。”
她勾了勾手指,少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撑着桌子俯身凑近了些,被捧着面颊轻轻碰了碰唇角。就像是触电一样瞳孔一颤,大脑卡壳慢了半拍。一直到重新回到座位上,对方那句耳畔的呢喃才在脑中荡开:
“只是对不住,此间世界注定要辜负所有加之于身的情爱了…若有机会的话,来世再相报吧。”
“没关系的。”少年摇了摇头,唇角上扬的弧度如何也降不下来,只是满心欢喜地看着面前人的脸:
“这就够了,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若是没有今天这出,他本是想将这缕情愫随死亡一起带入地下永不见天日的。如今能够鼓起勇气将其吐露出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便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满足了。
更何况那人真的有在考虑对他的回应,只是碍于旁者无法付诸实践…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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