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尊享富贵了小半辈子,乍到桃花县,来过连京城里下等小官儿都比不上的生活,她不相信,这人坚持得下来,能安然住个十天半月,她都服气。
到时候这人一走,指定对她的印象也好不上来,这婚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妙娘将人送到地方,又亲自陪着一起看了府中格局,这才要离开。
摄政王叫住她,“两个小别院,分我一间吧。”
林妙娘惊讶:“你怎么知道?”
摄政王笑道:“我知道的还不止于此。”
林妙娘面上微笑,大方让他一间,心里却骂道:装腔作势。
何大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家主子怎么连人家有几间房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更不明白,那小别院有什么好住的,都占了县令府了,怎么好还厚着脸皮再要一间房子。
何大替自家主子害了臊,面上略带一层薄红。春时见了,立时便报了当日之仇:“哟,何管家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成红屁股猴儿了?”
几人视线全投在何大身上,这下让他也知道了被调笑的滋味,却不敢说出缘由,只得挠头傻笑。
摄政王却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何大,你替我送送林姑娘。”
何大痛得呲牙咧嘴,敢怒不敢言,撑着笑送人去了。
林妙娘心绪纷杂,夜里睡不着觉,披着外衣又骑上了墙,看明月高挂,心中凭空添了几分孤寂。
箫声清浅悠远传出,林妙娘抬眼一眼,隔壁小院的院墙上同样立着一人,身影高大,林妙娘一眼就知道那是谁。
箫声如泣如诉、情感充沛,感染力极强,林妙娘不知他箫声中的故事,却听懂了曲中孤寂,恰与她眼下心境相合,当下也没能挪步,只默默听他吹完一曲。
一曲罢,那人竟亳不留恋地跃下墙头,回屋去了。
林妙娘情绪还停留在逝去的箫声中无法自拔,这人竟先她一步走了,心中不免又对其多了一分恼恨。
此后数日,摄政王白天不见踪影,却夜夜在隔壁吹箫。让她心烦却也忍不住心悸,总而言之,是让她心里多了一丝挂碍。
这天夜里,林妙娘抓了一坛酒,爬到对面的院墙上等着。
她今天非要和这人说清楚不可。
诉衷肠1
摄政王在林妙娘爬上墙头之时便已察觉,他唇角微弯,坐在窗边看墙头上的倩影,并不急着出去。
林妙娘在墙上吹了半天冷风,每多等一刻,心里便更恼恨一分,每恼恨一分,她咬牙切齿痛饮一口酒。
一坛酒喝完,已经月上中天。
林妙娘等得心头火起,用她生平仅有的矫健,拎着酒坛从两米高的墙上一跃而下,跳进摄政王歇息的小院中。
她先礼后兵,急促敲了两下门,又退后一步,借着酒劲将酒坛狠甩在门上。
不过酒坛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在门上摔个稀巴烂,而是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接住。手主人衣冠齐整,声音清朗,“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明知故问。
林妙娘要被他气倒,脑子里却想到:她刚敲了门便扔酒坛,他能接住,只能是甫一听到敲门声,便飞快跑过来才做得到。
想象了一番他慌忙奔跑的模样,与他平日装模作样的派头反差太大,林妙娘觉得好笑,心情舒缓几分,却还是板着脸,故意不客气地吩咐道:“你去继续吹箫。”
眼前的女人微醺状态,颊上透红,皮肤白嫩,像初夏时进贡的水嫩多汁的蜜桃。眼眸水润明亮,自以为刁蛮凶悍,在他眼里却是娇憨可怜。
摄政王眼里带笑,将酒坛放下,从腰后取下玉箫,在院中矮石凳上坐下,月色中的黑眸似有款款深情,凝望着她缓缓吹奏。
林妙娘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命令道:“你不准看我。”
摄政王从善如流,改望向天空圆月。
箫声似水,一改之前的消沉和孤寂,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活力和生机。
在林妙娘的印象中,一般很少人用箫来传递正向情绪,箫声传达的多是哀婉之情。
此刻低沉悠远的箫声中却透着欢愉,让林妙娘莫名有一种枯木逢春、老树发新芽的感觉来。
林妙娘到他对面坐下,月色中专注吹箫的男人面上似罩了层薄纱,脸上疤痕极淡,看起来十分俊美,是她此生所见绝无仅有的好看。
林妙娘盯着那条极淡的疤痕,为他感到惋惜,“你的脸是怎么伤的?”
摄政王吹完一曲,放下玉箫在手里掂了掂,表情带着追忆,言辞却寡淡:“不是什么好事情,在这时候讲未免太扫兴。”
“好吧。”反正她也只是随口一问。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娶我,如果只是因为上一辈的约定,我觉得大可不必,你完全可以去找一个更合适的女人成婚。”摄政王温吞得很,总喜欢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还是让她直接把话摆到明面上来。
摄政王还不适应这样直白的交流,让他感到轻松却也棘手,要怎么说,说她是自己在噩梦中苦苦支撑的唯一信念?
他说不出口。
多年来暗中窥视早已成了习惯,她早已成为了像空气、饭食、水源那样缺一不可的存在。
他什么也不能说,毕竟在她眼里,他们不过是刚认识半载的陌生人。
他想了好半晌,才道:“我是重诺之人,且确实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你恰在这时候出现,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安排,你是最合适的人。”最后七个字,他说得格外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