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扶光死去的那一刻,谢温烬心里就已经遍布着杂草无法割除。而杂草下,是长眠的太阳。
扶光避开了这句话,“需要我帮你吗?”
“不必,你走吧。留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孤军奋战可不好,我死了以后,我们的队伍也会溃败。”
扶光手握着刀,在听完应诀的话以后,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朝a区市中心的方向走。
垂下的睫羽遮掩了眸中的不舍,扶光最后也只是克制着铺天盖地的情绪,像以往分别时那样轻松地挥挥手:“下次再见,应诀。”
应诀眸中倒映着扶光决绝的声音,淡淡的土色环绕在他手腕。一道血色溅在这片青绿中,很快温热就驱散了点点寒意。罗霄被泥土层层裹住,最后沉入土地。应诀思来想去,凝望着那块墓碑,还是选择掘开了土壤。
棺材角渐渐显露出来,他本想只化作泥人守在这墓碑前,替她挡了这风吹日晒。毕竟大小姐最在意的就是容貌,但很快应诀又将这个想法给否决了。
生未同床,死应同棺。
打开棺材时,应诀看到的不是惨白的脸。而是年幼时的雷曼,正炫耀似的用那双熠熠生辉的眼望着他。周围也不再是森林,而是雷家的庭院。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午后,他继续站在满是勿忘我的庭院里,等待着雷曼到来。
那双灵动带着狡黠的眼睛眨了眨,笑靥如花道:“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不过没关系,陪我去画画。”
而应诀也只是一如既往平静地望着雷曼,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好。
最渴望光荣牺牲的人却在最后选择了最胆怯的逃避似的死法,但是墓碑前的勿忘我始终在盛开,这就足够了。没有人没有私心,人都会畏惧死亡,就像动物畏惧火一样。
扶光想,或许她醒来,只是为了让那些人不必再因为痛苦而死,不必再备受煎熬,去违心地选择这样的“壮举”。
她脚踩着土壤,暖意顺着脚底渐渐上升,蔓延全身。体内的元力再一次翻涌,她从未感到力量如此充沛。太阳是为万物而生,所以哪怕从地下到天上的距离如此遥远,也要咬碎牙咽下血继续踩着情同手足的同伴的白骨继续向前。
这就是她的罪孽,也是她力量的来源。
扶光探腕摸向外套的口袋,里面那条被割断又补好,又再一次断裂的项链在她的轻抚下,断开的红线渐渐交缠在一起。破碎的贝壳虽然无法恢复原样,但至少它还在。
扶光只记得在教堂这条项链被扶华所毁掉,但后来又出现在了她给自己的外套里。月光渐渐吞噬着太阳的边界,扶光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随即加快了步伐。要快些赶到a区了她心底的静潭又一次暗潮汹涌,谢温烬的脸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初见时他满脸血污,眼泪都无法冲刷掉脸上的污垢。杂乱的头发打结在一起,可那个时候,扶光却觉得他的眼睛澄澈的就像初生的小鹿。再之后,他的脸渐渐的圆润起来,可是那双曾让她无数次凝神的眼眸变得有些黯淡。
为什么直到临死前才发现呢?为什么直到临死前,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无所不能。不断地让谢温烬被推上刀尖,不断地将他的心撕裂。
别再逃避你的过去了,扶光。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而那条项链被扶光重新系在脖颈上。扶光的眼眸蒙上一层坚毅的光,她紧握着手中发烫的唐刀。“似乎从来没有给你起过名字。”扶光抬起刀,望着刀柄刻着的字喃喃。
“就叫我执好了。”我执破,得长生。那是她曾在古书里看到的一句话。
扶光的指腹抚过贝壳上的裂痕,感受着那些裂口与粗糙的表面。这条项链,融进了十多年前谢温烬对新生活产生的希冀,也融进了十多年后扶光对新世界下定的决心。
而在沦陷的a区,扶华不知是第几次干呕出来。她眼角泛着泪花,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从未真正面临死亡的人在面对满街道的鲜血尸体只怕是会精神错乱,扶华将那个面目全非没了下半身的孩子从废墟里带出来,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血肉模糊的地方。这个孩子轻的就像羽毛一样,这么小的年纪,就以这样惨烈的死法离开世界。
她本想将这个孩子放到一个地方埋葬,然而血腥味很快引来了大批尸潮。丧尸她只在电影里看过,从未想到近距离面对这些活死人会那么惊悚。甚至,比扶华遇到的异种还要可怖。
她强忍着恶心不得不将那个孩子放下,从天而降的b级异种将地面砸出一个凹陷。大地因为恐惧而颤动着,扶华被飞起的尘土迷了眼睛,就在失去视线的一刹那她将自己裹在水球中。水球还未完全覆盖自己就有丧尸扑了过来,比起死去的那个孩子,它们更对活人感兴趣。
原本扶华是想要迅速和队伍会和,但是才刚到a区就收到了求救信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断地刺激着扶华的心,骨骼被啃食的嘎崩声的声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它在吃我的肠子,救救我啊扶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和咀嚼声一同发出,引来了更多的怪物。渐渐的,尖叫声也变得微弱,连最后一丝呻吟都消失不见。
随着星链的断联,扶华心中最后的光亮也被扑灭。她站在断壁残垣前,无望地看着日月同辉的天空。水球缓慢地将她带到一处无人的小巷,扶华面如死灰地想要联系扶光,可她又回想起扶光根本就没有可以通讯的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