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她一眼,扭头交代护士,“上一支地西泮。”
“那是什么。”
“安定。”
-
打上一针安定,世界顷刻安静。
病房暖气足,关乐乐热得穿件短袖。
前半夜,朱梦华沉沉睡去。
到后半夜,她开始胡言乱语,涕泪横流,边哭边用指甲掐关乐乐。
嘴里絮絮叨叨,不成章法,时而发狠,时而抽泣。
她专挑手臂内侧软肉,指尖又掐又捻,关乐乐咬紧下唇,硬着头皮死扛。
天快亮时,朱梦华意识混乱,对着她叫老关,满脸惊恐咒骂自己对不起他。
关乐乐一夜没睡,被折腾得身心俱疲,快熬不住了。
早班护士交接,来看了一眼就走。
关乐乐去洗把脸,看着身上手上淤青,黑眼圈浓重,终于感同身受。
原来,医院陪人如此辛苦。
老关胃癌晚期脾气差,她探病总是白天,时间不长,顶多喂个水、喂顿饭就走。
朱梦华和护工小路两班倒。
偶尔见朱梦华抓狂,扬言不想活了。
当时,她反唇相讥,人老关躺在床上也没说死,你没病没灾的,造作给谁看。
朱梦华杵她脑门,啐她没良心。
事过境迁。
那时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
枪声沉闷至极。
-
转眼,林眠丧假最后一天。
按凤城习俗,人死后要第三日火化。
不发讣告,更没有通知亲朋好友,何况,林建设根本没什么朋友。
母亲去世得早,这么些年,娘家亲属早和他断了往来,犯不上来一趟徒增烦恼。
不设吊唁。
林眠选了一间十人的最小型告别厅,定了两捆菊花,打算独自送他最后一程。
天蒙蒙亮,泰山厅亮着灯。
不大的55寸led屏幕上,来回滚动林建设的生平照片。
本来,她不打算回顾生平,礼宾工作人员表示套餐里的,都有,显得人走得体面。
想起林建设最爱面子,既然答应他好好发送,该有的也不能短他。
“那就播吧。”
“相片最好选不同时期的,不用太多,二三十张就好,到时循环播放。”
-
挑选生平照。
林眠惊觉,自母亲去世,一十三年,林建设几乎没拍过一张照片。
常二中拆迁后,家里的旧影集不知被他弄哪去了。
她翻遍各种硬盘、u盘、手机相册,只有一张她翻拍的合影,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当时冲印技术不发达,像素不高,保存不当会泛黄模糊。
八达岭长城。
四岁的她,赵红和林建设,一家三口。
爸爸右手抱她,左手揽妈妈,她吓得五官紧皱,爸妈看她,眼角眉梢满是笑。
身后是拥挤人潮,像无法穿越的大坝。
出神看着,她忍不住掉泪。
还二三十张,哪儿还有更多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