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问过我母亲,为什么不肯跟我父亲离婚,为什么不带着我离开。
她只呆呆愣愣的坐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梳着她的发髻,直到将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温婉贤淑。
我不懂她,也不懂我的父亲。
在我的认知里,只有讨好了母亲,她才会高兴,而我的父亲早在很多年以前便已经被赶出了贺家。在贺家,只有有权有势才能立足,就算是一家人,也是如此。
我第一次遇到了不一样的女孩儿,那是盛夏时候,我随着一群哥儿们去外省郊游。那天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平时什么运动都不在话下的我,竟然在水里溺水。
在那一刻,我什么感知都没有了,耳边却响起一阵悦耳的叫唤
。那是一位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焦急的口吻,那瘦瘦弱弱的身子拖着我的,往岸上游。
我的意识很不清醒,可我却清清楚楚的记得她一直在叫我小哥哥。
耳边很吵很吵,有风声,有叫声,还有气喘吁吁的声音。等我睁开眼过后,却只听得有人在叫她,她挣脱了我的束缚离开,离开前还说了一句,让我记得她。
她说她姓沈,家住榕城。再然后,我只见到了她潇洒离去的背影,还有我手里的那一颗念珠。
那是她在挣脱我的时候落下的,后来她捡走了其余的念珠,唯独留下了那一颗在我掌心。
“贺总,这是裴先生那边送过来的喜帖。”
秘书敲门进来,将喜帖送到我面前。
那时我正好在看一份并购案,三方合作,这第三方便是裴氏,而裴氏现在的当家人却并非裴远珩,而是裴诺。
一年前,裴远珩将裴氏直接交给了裴家后辈中最为出色的一位,他自己倒是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不对,带着沈黎还有孩子一家四口开始生活。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沈黎,裴远珩我倒是见过几次,不过都不是工作场合。
每次都是在巡查商场的时候看到他,穿着休闲的家居服,手里推着购物车,买的全是一些日常用品,还有孩子的玩具。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曾经所崇拜的,努力的目标,如今已然是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看起来,似乎还得心
应手。
我也去过精神病院看过沈鸢,她已经彻底疯了,甚至连我都不认识了。每天疯疯癫癫,听照顾她的护工说,她每每到了半夜总是会哭,还会问护工,有没有哆啦a梦,她想要时光机。
翻开喜帖,上面印着大大的红色的双喜,沈黎跟裴远珩的照片就贴在上面。时隔一年多,沈黎还是那副模样,看起来似乎更好了。
上面的时间是下周一,就在柳园宴客。
柳园,沈黎与裴远珩的家,我未曾去过,或许这一次是要去的吧。
“下去吧。”我挥挥手,示意秘书下去。等到她离开了,我才得以放松情绪。
原本以为不会痛,可有些感情是骗不了人了。那个曾经是我妻子的女人,如今却成为了我的舅妈。
我以为我不会在乎,至少面对曾经她的嚣张跋扈,我从未在意过。直到我们分开,直到眼睁睁看着她成为了别人的新娘,别人的妻子,我才清楚的意识到,她曾经所做过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我竟然都能记得住。
金水南岸的别墅,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进去过。那里除了我少的可怜的东西,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她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就连曾经我们去巴黎的那套水晶杯,身下的也只是垃圾桶里的一对碎玻璃渣。
可我不敢回去,只要一进去,里面充斥着属于她的味道,我忘不了,也根本挥之不去。
沈黎跟裴远珩婚
礼的那天,我让助理送去了一个大红包,我知道他们不缺钱,可除了钱,我似乎什么也没有能给她的了。
那颗唯一能牵连我们关系的念珠也早就被沈黎拿回去了,剩下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值得留念的了。
而我们的戒指,当初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买的,她的刻着一生一世,而我的则是另外一款,空白一片。所以注定了,我们这一辈子是要擦肩而过的。
我坐在车内没有下车,只透过一层玻璃看柳园内的情形。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没有多余的人,只是裴家与苏家两家人,柳园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庆的一片。
他看见了,沈黎穿着大红色的新娘装,那带着古典的妆容,美得惊心动魄。她的手被苏彦牵着,然后交到了裴远珩的手上。
我看到了她的笑,从来都知道她很美,只是今天似乎更美了。
她站在裴远珩的身边,那样般配。不远处的席间,裴家与苏家的两个老头子,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后来我听说,那两个孩子,男孩儿叫思远,女孩儿叫慕梨。
“贺总,酒席已经开始了,您还要去吗?”
我揉揉眉心摇头,“回去吧。”
我的出现,不一定会比现在要好。
外面的热闹终究是不属于我,我闭上眼睛,感觉到车子缓缓的行驶。突然就觉得心静不下来了,打开了窗户,外面的风使劲儿的灌进来,吹的我的脸有些僵硬,也有些刺骨。
恍然记起了那一年,沈黎才十六岁,那是暮冬时节,榕城冰天雪地的。
我们一行人去度假山庄泡温泉,而她也厚着脸皮跟来了。我不记得那是她第几次告白,她依旧不厌其烦,而我早已从拒绝到厌恶。
我不过一句玩笑话,指着那冰冷的都快要结冰的湖面,问她敢不敢跳。而她义无反顾的就跳了下去。
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什么爱情这么伟大,伟大到让她不顾一切。
我又急又气,面子上过不去,只能抛下众人离去,而她……后来我听说她大病一场,自此,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冷的有些发颤,明明是盛夏的天气,可却觉得心异常的寒冷。
司机老周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赶忙开了收音机,电台那边正好有访谈节目。有个姑娘似乎在说故事,正说到高潮的点上,却戛然而止,最后只留下一阵叹息声,“我曾经爱过一个人,爱的没有尊严,爱的抛弃了自我,后来,我再也提不起任何情绪再爱。”
我蓦然睁开眼,外面烈日当空。原本应该是大好的天气,大好的心情。
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像沈黎曾经那样的爱我。而我,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去遇见一个如沈黎一样的女人。从年少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