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金钱等于选择的自由吗?”
“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
之后林舒没有再和沈南知提理想之类的话,只是给她邮寄了很多题目集之类的。
在死寂的深冬里,她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她的生命几近溺毙。
长期的家庭扮演角色的错乱让她生出了她并不需要父母的爱的错觉,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才是在担任父母的角色,而当这一场闹剧如她所愿地散场,她却守在剧场残骸前愣神。
她所做出的决定仿佛一个丑角滑稽的讨好,她希望李芸满意,她希望沈立言满意,她希望她所做的能让房子成为家,所以她退让妥协,最后沈立言和李芸真正满意了,但这满意却与她所做的一切无关。
她有些崩溃了。
由她创作,有她参与的剧目不再与她相关,剧本的走向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不符合她的想象,这是对她对投入的时间和成本的最大否定。
这是一个作家最大的失败。
镜子映照出沈南知现在的模样,于是镜子被摔碎了。
沈南知小时候的记忆里总充斥着父母的争吵,有一天她帮母亲做了她喊父亲帮忙做的事,她得到了母亲的夸赞和父亲的沉默。
她这样做了许多次,她发现争吵停止了。
直到她开始对作家是什么样的有了一个认识,她决定写一个故事。
她开始学着分别在李芸和沈立言面前扮演父亲和母亲这个角色,同时又出演着女儿这个角色。于是这个家里出现了一个沉默的父亲和一个会帮妻子分担琐事的父亲,一个强势的母亲和一个会倾听丈夫理想的母亲,以及一个表面听话的女儿跟一个冷漠的小说家。
不过,现在这个剧目已经完全脱离了沈南知的控制,脱去这层外皮,裸露出她只是个靠自我感动和自我折磨为生的怪物的真相。
不过现在她笔下还有另一篇剧目。
随着考研的结束,沈南知的大学生活走向了尾声。
林舒的毕业典礼在她之前,她已经不想再将这个故事书写下去。
红色的绸布铺满了礼堂,林舒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台上发言,沈南知安静地看着他。
学校的音响设备很好,林舒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沈南知的耳朵里。
她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感觉,无论从什么方面看,林舒才是生活里真正的赢家,而此时她却觉得自己的决定会对他的人生产生影响,明明她才是生活里一无所有的人。
“沈南知,好久不见。”
一个男生坐在了沈南知身旁的座位,沈南知循着声音看去。
她的思绪短暂停了一下才说出来人的名字,“顾砚迟,好久不见。”
席间又是一片沉默,林舒的声音也换作了别人的声音。
直到典礼快结束,顾砚迟准备离开的时候才说了一句,“如果人生注定是一出戏剧,沉沦可以走到结尾,挣扎往往半途夭折,不幸远比幸福易得,真心远比假意难觅,一味地去探究规律的来源,其实已经开始失去了体验生活的能力。”
人群散去,沈南知往场馆外走,人工湖被风吹动层层澜漪,不少毕业生们在湖边记录着自己大学生涯最后的片段。从这一天以后,学生这个身份便会成为又一划分阶层的门槛—学历。
沈南知的衣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了林舒的消息,“知知,你在哪里?”
她并没有告诉林舒她来他学校了,但她还是回复道,“在你学校的人工湖这边,很多人在这边拍照。”
沈南知在湖边的长椅上等待了一会儿,林舒将一瓶拧开过瓶盖的水递给她,沈南知接过了。
“听毕业典礼讲话不无聊吗?”
沈南知微微有些惊讶,“你看到我了?”
“你没有穿学士服,很好认。”
“这样啊。”沈南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你和顾砚迟之前认识啊。”
“有过几面之缘。”
沈南知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了林舒,“林舒,毕业快乐!”
林舒没有立刻打开盒子,而是将头轻轻靠在了沈南知的肩上。
“你想走了吗?”
沈南知没有回答。
“我其实早知道我留不住你,我明白你有很多的话从未对我说过,我也能感受到我对你的安抚并不总是有效,但我还是想试一试,试一试能不能留在你身边。”
“林舒,对不起。我根本一点都不适合谈恋爱,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
沈南知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已经再一次宣读已经公示过无数次的审判。
“知,”察觉到这不再是他能叫的称呼,林舒截住了想说出的话,“沈南知,永远不要轻易地定义自己,也永远不要给自己贴上任何标签。你的喜憎从来不是被世界分类的标准,没有什么你不适合的事,只是时机的错配而已。”
“林舒,我看过一个故事,如果你现在能获得困扰你多年的问题的答案,但代价是失去你的生命,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林舒坐直了身体,在沈南知开口之前说道,“你愿意的。失去生命不只是代表着你自己的生命走到终结,还意味着你放弃了与全部所爱之人的联系,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除非你已经对这个世界毫无期待或者说你对答案的追求超过了你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我希望你是因为后者。”
“抱歉,我的问题太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