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这个黑暗的防空洞,这双手的主人,还带她爬出了生活的泥沼。
下山景色更为悦目,蜿蜒小路在绿荫遮蔽下更显通幽,像坠入一片翠绿汪洋。夏季花开的也旺,石阶边茂盛丛丛,朵朵争奇斗艳。还有几只富态的小貍花猫在山野间穿行飞奔,仿佛它们才是这座大山的主人。
融入大自然所带来的身心喜悦,独一无二。楚琅觉得自己酸胀的肩膀都缓解了不少。
她带了全麦面包和速食香肠,临近晌午,俩人找了块大而光滑的山石坐下,准备补充下能量。
“这个牌子的面包,好像只在迎海见过。”何谦鸢吃完饶有兴趣地看着包装袋,“小时候上辅导班,中午常常没空吃饭,我妈就往我包里塞个这。”
“!”像是连接上了记忆,楚琅惊喜地点点头,“小时候我超级爱吃这个,奶香奶香的,总缠着我妈买。”
“真跟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何谦鸢不自觉地感叹道,“都快二十年了。”
“是啊。”楚琅咬了口香肠,“感觉咱们这一代没什么童年,小学就上各种辅导班。”
何谦鸢不置可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们小学还自己开设周末辅导班,我还记得我明明选的是篮球和轮滑,结果课排下来,竟然是拉丁和奥数,我还稀里糊涂地就去上了。”
“拉丁?”楚琅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孩还学过跳舞,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可不,可能命中注定我要进演艺的圈子。”何谦鸢自嘲般笑笑,“小时候也傻,老师说让去跳舞就去了,硬是学了一个学期。”
“那后来为什么不学了?”楚琅来了兴趣,追问道。
“因为后来要学双人舞,我那时候是个小胖子,没有女孩子愿意和我组伴,我就不去了。”
俊朗挺拔的何谦鸢,曾经也是个小胖子?楚琅觉得信息量有点大,这跟她记忆里完美无瑕的男神有了点小偏差。
她不知哪里窜出一股勇气,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道:“你还记得,高中时我也很胖吗?”
何谦鸢转过身来正对她,眼神真诚明亮,笑t出了两颗虎牙:“我记得。不过你……那时候很开朗,我一度很羡慕。”
羡慕?羡慕她?羡慕她开朗!楚琅鞋里的大拇脚指在窘迫地抠着地面,心想果然不能装人设,这下全败露了。
“你应该不记得了,我们还上过同一个初升高衔接班。”何谦鸢摇摇头,“你肯定不会记得,我们来自不同的初中,座位离得很远。那个暑假刚开始我还很胖,总躲在最后一排。可那时候你和几个朋友每节课都抢前排坐,总是在笑。老师也很喜欢你们,下课还愿意和你们聊天。”
楚琅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竟然是何谦鸢先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己——不过初中毕业那阵她确实开朗,虽然激素药已经起了作用,她大腿和胳膊都生满了可怖的白色脂肪纹,但她初中成绩很好,朋友也都单纯可爱,一直没心没肺,快快乐乐的。
转折是高中时升起的爱美之心,和班里男生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同班的女生都穿最小号的校服,而她的校服却需要特殊定制,每次拔河比赛都被自然而然地安排到最后一个压轴位,享受大家的“特殊对待”。
她听过最恶毒的话,就是班里嘴最贱的男生说她可千万别生病,要不得用卡车才能把她拉到医院。
这些话都一针一针扎进她年少脆弱的心脏。
她以为自己的假乐观是盔甲,却没想到会被何谦鸢当了真。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你记得我名字。”楚琅感慨道,“你成绩那么厉害,还总是去参加竞赛,又长得那么帅……”
“滤镜,滤镜。”何谦鸢让她说得耳根都红了,“说起这个,你应该记得,好多人给我写过情书吧?”
楚琅猛猛点头,给他送情书的都快成他们班一道独特风景线了。
“其实我最开始想法很恶毒。”何谦鸢有些狡黠笑着,眼底却带着蒙蒙一层伤感,“我初中被人排挤,后来拔了个儿,也变瘦了,到了高中就莫名开始有女生看着我就脸红。我很惶恐,直到第一封情书的出现——接过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这女孩见过初中的我,还会不会送出这封情书?”
楚琅近乎要吃惊得合不拢嘴。
何谦鸢,也曾经自卑过吗?和自己一样,时至今日听到某些词汇就敏感地对号入座,习惯性把别人对自己的赞美当作嘲讽吗?
“我们走吧。”何谦鸢怕再聊下去扫了兴,“昨天我在这附近订了家饭店,去尝尝?”
“好呀。”
楚琅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何谦鸢先她一步跳下石头,朝她伸出了手。
楚琅抿着嘴,低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把手放了上去。
两人的手,一路再没分开。
何谦鸢订的是家当地的土菜馆,主要做炒鸡和家常菜,鸡都是山里农户散养在后山的溜达鸡,喂纯粟米养大的,肉质肥嫩,不腥不腻,搭配螺丝椒爆炒,鲜香可口。
何谦鸢订的是两斤的炒鸡,又要了一盘姜汁螺肉和一碗农家玉米羹,楚琅则看中了一道麻汁油麦菜。
刚爬完山消耗了体能,两人可谓是胃口大开,楚琅都吃了一碗半米饭。今天一路的聊天好像让两个人的心走得很近,楚琅也不再一味地躲闪,而是开始将目光堂堂正正地落在他身上。
未来的路,或许,期望,他真的在身旁。
误会
那天之后,迎海市醒来了一年中的雨季。天气潮湿闷热,身上黏腻得像涂了一层胶水,连着好几天都看不到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