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排站着的人就这么重复了遍一大段类似经文的东西,3d立体音效,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荡来荡去,听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有种误入传销现场的无力感。
等我从寝室取完电脑回来,厨房阿姨还在迭元宝,师叔则起了身,在小小的房间里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训那排人,声音大得我远远就能听见。
“天天一想到你们在上边受苦,我这里就痛啊!”她指着心口,对着那排人大声训话。
走近了,我才发现,师叔的表情又变了。半是怜悯,半是不成器,挂在恶狠狠的脸上,跟先前找不到半分相似之处。而且一边训话,她脖子还时不时动一下,脸部肌肉也一抽一抽的。
就好像,完完全全换了个人。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哪种精神障碍会出现这种症状,又飞速判断要不要给精神科王师姐发个信息。
我自己的精神病学成绩也不错,但仔仔细细想了一圈,跟课本上的症状都对不上。最后,我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只能想出附身这个答案。
余光一瞥,那几个站着的人也被她这副姿态震住了,竟然都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而且还不是恐惧的那种哭,个个都哭得真情实感,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
坏了,又碰上真的了。
怪瘆人的。
我以为师叔要处理完这些人的事,本打算带上门出去,没成想,另外那个埋头迭元宝的阿姨忽然抬起头,猝不及防朝我望过来。就那么望着,老半天没说一句话。
我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心里一惊,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缠上了?刚打算问怎么了,她就压低声音,用那种了不得的语气说:“你祖上有福。”
我:……
过了会儿,师叔恢复了正常。
她就这么放着那些人痛哭,坐回椅子上,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大摞笔记,兴致冲冲让我看。还是用a4纸打印下来的,上面记满了各类笔记,我翻开一瞅,【头七:救渡灵体最佳时期】。
翻着翻着,知识以一种卑鄙的方式从我的脑中溜走。
翻完一整摞笔记,我愣是半个关键词没提炼出来。
师叔开始给我讲解她们师门的理念,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问:“你有没有看过《时间简史》?”
我礼仪性一咯噔,心想现在搞玄学的都开始研究物理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面不改色点头,打开wps,找出之前做的《时间简史》笔记,打算让自己显得有文化一点。
师叔就接着说下去了:“其实我们研究的就是宇宙,生命本源,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想起早上观主去劝信众别搞封建迷信那套,我很快反应过来,说的居然就是112这些活动!
可能是观主的劝导起了作用,她们现在套了个像模像样的名字,把师门研究的东西叫做“宗祖圣贤文化”。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听师叔一直从宇宙大爆炸扯到天地君亲师,bg则是那排人高低起伏的哭声。听了老半天,我愣是没想明白这两件事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期间师叔的烟一直没断过,我进去的时候本来想憋着气,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整个人都很麻木地望着眼前一团团白烟,没懂她烟瘾怎么这么大。
每次在路上碰到人抽烟,我都特想打爆他们的狗头。不过师叔抽的烟味道有点奇怪,不太像烟草叶,反倒像中草药,我闻着居然没有那么暴躁。
等她抽完了一整盒烟,厨房阿姨起身,往那个正方形的纸盒里倒了满满一盒的碎渣,再用一张张白色纸筒卷起来——
就这么批量生产了一盒卷烟???
师叔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这是一百零八种中草药磨成的烟,补阳气的,从肺里过一遍,补得快。”
原来如此。
我问:“师叔你是中医吗?”
“医术有不同境界,差的叫下医,普通的叫中医,好的叫上医。”说着,师叔在鬼哭狼嚎的背景音中,用那种深不可测的语气补充道:“再往上,就是天医。”
“我们学的是天医,救人用的是祝由术。”
我酝酿出恰到好处的崇拜,双眼明亮望着她。
然后听她讲了老半天的小说构思。比如抱朴宫的松柏都是千年神仙,下面还压着条龙,又比如说向心堂后面有座山是被封印的凤凰,昨天才解封。
我从没哪一刻觉得自己的大脑如此像浆糊。
只不过,听着听着,我确定了,师叔果真是云南来的。
她告诉我凤凰有三个真身,一个在这,另外两个分别在云南墨江和茶马古道。至于茶马古道,更是不得了的要道,下面压着很多龙,她跟她师父解救了很多。
最恐怖的是,我发现自己居然听不懂哪些是师叔编的,哪些她以为是真的。当我想再给精神科王学姐打t个电话的时候,微信提醒音刚好响起。
我想伸手去摸,师叔先我一步,原来响的是她的手机。
对面发的是个语音条,我猜应该就是她刚刚提了嘴的师父,特洪亮特激动地说——
“我这边解救得差不多了!”
居然是道年纪很轻的女声。
我下地府都没觉得这么魔幻过。
听到后面,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踏出门槛的了。
打扫藏经阁的时候我还没从这一套一套的信息量中缓过来,感觉整个人像泡在雾里,脑瓜子懵懵的。
最后我得出结论,这座观的本土道士只搞科学,搞玄学的都是外来人。
抱朴宫里无新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白天跟着封十八学占风术,下午去藏经阁打扫卫生,晚上再跟千师兄一起去逛逛无名山、打打太极拳,听她讲全球探险的组队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