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他们一次都没给我托过梦。所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最后那句话伤到他们了,他们当真了。想来想去睡不着觉,决定下来问一问。”
说着,学姐认真地望向我:“辛苦学妹你陪我走一趟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啦,到地府玩过一趟,这事我上去之后能吹半辈子。”
想到这,我整个人忽然兴奋起来了:“学姐,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了!就是那种新鲜刺激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但还是义无反顾往前闯的人生!走到哪算哪,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学姐和蔼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果然热血漫看多了啊。”
我拍掉她的爪子,义正词严道:“你不要总是摸我头,这是对小狗干的事,像我就只会摸林清也的脑袋。”
学姐收回手,靠着三生石笑得花枝乱颤。
沉默半天的女鬼忽然开口了,对着学姐道:“有些野鬼告诉过我,托梦是很费钱的,而且地府要求鬼魂给亲人托梦的时候不能说话。你的父母不会把你那些气话当真的,或许他们只是不方便告诉你而已。”
学姐摸了摸三生石,微笑着点头:“我想也是。”
我很好奇地追问:“为什么托梦不能说话?”
“规矩就是这样嘛。”女鬼食指绕了绕头发,咯咯笑起来,笑够了,才问我:“那位林公子是你什么人?”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对岸的幽冥鬼火更旺了,深邃的蓝色几乎要压过忘川河暗红的熔浆。灯火通明,锣鼓喧天,丝竹声如潮水般,顺着t长桥悠悠漫过来。
听着居然像有人在唱曲!
地府比我想象中还好玩,我目光灼灼望着旁边的一人一鬼,很激动地问:“如果咱们过河,应该走哪层桥?哎,像我从小就行侠仗义,肯定该走上面那层。我还没在地府听过曲儿,不知道唱得好不好,咱们一起去听听呗。”
女鬼往后飘了几步:“我不能过奈何桥,过桥了就不能再回头了。”
“你们若是在那边见着张公子,可否帮我捎句话,就说我没食言。”
好执着的女鬼。
我答应了她。
一路上我都琢磨着什么家伙才会在地府唱曲,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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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发现不对劲,是因为兜里的神树缩了缩叶子。这家伙傲娇得很,天上地下,只在一个人面前犯怂。
再仔细想想高瘦鬼差说过的话,已经几百年没活人闯过地府了。
那说明什么?说明几百年前有活人闯过!
唯一能对得上号的只有谢玉川了。
果然,走过那条长长的奈何桥,我就看到了——
百鬼夜行。
这里巷道逼仄,一条条阡陌小道中飘出了不同的鬼魂,男女老少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游荡。场景蔚为大观,就像寒暑假时候那些热门的旅游景点,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鬼头。
至于目的地,是栋两层高的小楼,看着像古代那种酒楼。
楼上垂着两串大红灯笼,灯笼里的火焰是幽蓝色的,穿过外面那层半透明的纸,星星点点从空中浮起。这把火沿着看不见的轨道,一直烧到天空的尽头。
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不过我已经可以确定了,地府没有日月星辰,整片苍穹是纯粹的黑。而谢玉川点的幽冥鬼火就像蓝色的太阳,竟将整个地府照得亮如白昼。
全地府的鬼估计都没见过这么亮的天,个个惊呼起来。
至于那栋酒楼,上窄下宽,二楼的屋子有块平地向外延伸,刚好构成一块完美的戏台,谢玉川就站在上头。没再穿那件绣龙的寿衣了,改穿着件玄色长袍,袍子上花纹寥寥,不像之前那么浮夸。
她似乎喝了酒,满身的酒气,我在下面都能闻到。却不难闻,像是花果酿的酒,闻着清甜清甜的。
至于戏词,谢玉川唱的是——
“你笑我名门落魄,一腔惆怅。怎知我看透了天上人间,世态炎凉。”
语调拖长了,咿咿呀呀,述尽千古苍凉事。
我听过的曲不多,只知道那些耳熟能详的,这部显然超出了我的储备范围。于是我望了望学姐,她居然还真听过,解释道:“这是京剧《曹雪芹》,她还挺有闲情逸致。”
我惊了:“曹雪芹还能写成曲儿?”
事实证明,曹雪芹不仅能写成曲儿,唱起来还格外好听。
虽然我对戏曲没有研究,不过谢玉川的身段韵味十足,动作看着也像模像样的,估计练过。举手投足,飒然落拓。一把好嗓子,将戏词唱得娓娓动人。
不同于我印象中粉面红妆的戏曲演员,她不仅服装素,脸也素,什么妆都没化,连眉梢都没吊。只有那双眸子灼灼,眼角泪痣红得像要燃烧起来。
尽管素面朝天,她依旧好看得惊心动魄,站在那,我目光很久都没能移开。直到一声响亮的锣鼓猝然响起,我才看到,身后居然临时组了个乐团,七八个半透明的鬼为她奏着乐。
有个竹竿似的瘦鬼穿着清朝那种马褂,弹着琵琶;还有个葫芦似的胖鬼穿着破洞牛仔裤,戴着双小墨镜,拉着二胡;吹唢吶的那只鬼更是重量级,唢吶一响,压制全场。
每只鬼都演得很投入,也很有范,脑袋甩得不像唱戏,倒像在搞摇滚。
而且我发现,谢玉川一开口,这座静止的地府就流动了起来。有徐徐的风从楼上开始涌动,一直拂过忘川河畔,将那些炽热的岩浆蒸腾而起,削减了无孔不入的阴冷。
地府的房屋几乎都是平房,放眼望去,就这么一栋修了两层的,格外醒目。于是底下鬼众万千,都仰着脑袋看她唱戏。男女老少,无一例外,全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