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叶铿然说,“你昏迷了好几天了。”
李八郎侧过头,几枚红叶飘零在初秋的傍晚,生命如朝露,如大梦一场。
他在梦中所见,悲喜交织,如愿以偿。
所有的梦都有代价,代价就是梦醒之后的孤独。
——梦总会醒来,而人生还要继续。
“你竟然会被人类用匕首重伤,真是意外。”叶铿然皱眉。当时他到来时,匕首完全没入了李八郎的脊背,鲜血浸透了衣襟。如果是人类受这么重的伤,恐怕没有可能活下来了。即便是生而为龙,在化身为人形时,身体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
“小叶,在我还在洪湖水底的时候,曦和曾经跟我说,人,和他们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并不一样。”李八郎问叶铿然,“她跟你说过这句话吗?”
“没有。”
“她已经被人类驯养了呢。”李八郎发出一声轻笑,说不清是嘲笑还是悲伤,“裴昀人呢?”
“确认你脱离危险之后,他才离开的。”叶铿然沉默了一会,“他很关心你,你教他的剑术,每一招他都用尽全力;你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认真听。你不该这样对他。”
李八郎也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窗外苍白的晨曦,侧脸沉浸在阴影中:“别人的生死悲喜,我并不在意。”
缓缓地,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打开的抽屉上。
——少年,终究取走了那个秘密。
乌衣巷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唐·刘禹锡《乌衣巷》
一
天微微亮了,夜已过去,而清晨已不是昨日之清晨。
迷雾笼罩着晨曦中的楼阁与远山,也笼罩着街角少年的身影。
裴昀漫无目的地晃荡着,手中拿着三颗核桃般大的树种——从琴师的抽屉里取出来的,便是这三样东西。
“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打开它们,你就会打开所有的秘密。”
琴师的话在耳边回荡,少年的手微微汗湿了,清晨阳光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让他掌心发痛。
良久,他终于将其中颜色略浅的一颗掰开——可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少年有些失望地站在原地,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传来轻轻的声响。
像是珠玉互相撞击,悦耳的声音,夹杂着燕子的啁啾声。裴昀疑惑地回头,循声望去。
在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条小巷,青色的砖石延伸向远处,道路幽远而宁静,几只燕子衔着春泥飞过,杏花伸出墙头,浅白颜色如同某种淡如水渍的回忆。
当少年走近时,幽淡的杏花香气变得有一点儿浓郁,像是沉积在浅浅的回忆里馥郁的情感。杏花上那一点红色,如同带着香气的誓约之血的残痕,惊心动魄的美,沾着露水盈盈的花魂。
裴昀伸手拂开沾衣的杏花,朝前走去,他对所有的路一向记得清清楚楚,走过的路就不会忘记,方向感也很好,所以从来不会迷路。但这一次,他平生头一次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