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纸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带在身边,并不舍得用。
此刻,他郑重地写下:让我找到他。
平生第一次,纸上写的字迹在他落笔时便缓缓变淡,就像在阳光下蒸发的水滴,转瞬消失不见。
……就像是短暂如朝露的,一个人生命的痕迹。
李八郎愣了一下,心中涌起难言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
头顶的太阳明晃晃地苍白着,七角梅花的冷香在身侧,仿佛某种宿命的悲伤。
一直走,一直寻找,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李八郎仍然不肯放弃,他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在椿木纸上画出了那个人的样子。
妙笔丹青,栩栩如生,画中人把盏豪饮,白衣翩若惊鸿,笑容慵懒如春日海棠。
“见过这个人吗?”
“没见过。”
“请问一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没有。”
……
李八郎拿着画像问了许许多多的人,都说没有见过。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一个下山打水的和尚,对方看过画像,深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画上的施主……我倒是见过。”
李八郎又惊又喜:“师傅,他人在哪里?请带我去找他!”
和尚带着他穿过林间小道,趟过清溪,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僻杂草地,指着一座青青的坟冢,遗憾地摇摇头。
他来晚了。
他跋涉千里,马不停蹄,终究还是来晚了。
当日皓月当空、携手同游,满池都是月华;当日意气风发、年少对酒,满树都是繁花。仿佛永远不用担心酒会尽、弦会断、人会分离。
可如今却只有青青的坟冢,孤鸿的哀鸣。
李八郎在坟前枯坐了整整三天。他带了琴过来,也带了酒,可是再没有人陪他对坐听琴,再没有人与他共饮。
第四天,山野之间不知哪里传来幽怨的琵琶声,岭南多迁客,只怕是哪个官宦之家的姑娘在弹着琵琶轻唱,字字断肠。
李八郎茫然地转动视线,循着声音的方向,模糊的视线中山川重叠成画,耳边突然响起当日的琵琶声。
那时杯中酒满,灯火璀璨。
“我新买来的琵琶。”那人得意洋洋地说,“来来,我来弹给你听。”
“……”原以为他的琵琶和他唱歌一样难听,李八郎已经做好了捂住耳朵的准备,却突然听到欢快如珠玉的音阶。
琵琶音那样潇洒,像是春意闹腾的枝头,花开雾散,像是秋天坦露的溪水,鱼跃雁飞。
“弹得好听吗?”那人兴高采烈地问。
“凑合。”李八郎言不由衷地说。其实,弹得真心不错啊……
“这把琵琶很漂亮有没有?”
“嗯。”李八郎将琵琶拿过来看了看,发现这竟是一把紫檀木琵琶。人说,龙死后,精魂会栖居在紫檀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