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的争锋,最?终以满朝文武北面稽首的臣服之态而告终。
对?于郗归而言,这并非什么出乎意料的结果。
从太昌三?年到太昌十一年,无数的心?血、无数的筹谋乃至于无数的牺牲,共同?造就了今天?这个?结局。
胜利的果实固然甘美,可过往稳稳踏出的每一步,都早已给出了预兆,以至于回过头看?,这付出的汗水,未必不比今日的结果更加动人。
众臣齐齐下拜的那一刻,郗归心?中有一瞬间的空荡荡,仿佛终于登上了一座难以企及的高台,有种不真实与不知往何?处去的迷茫之感。
这感觉很?快就被其他思绪取代,一件又一件事浮现在她?心?头,郗归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
江山禅代,绝非一件简单之事,单是?太常寺,就有无数关于国号、年号、尊号、德运、服色的问?题要确定。
郗归信笔挥洒,定国号为“新”。
“新”之一字,并非首次作为国号。
前汉孺子?婴居位之时,王莽以大司马、安汉公之位摄政,后又篡位称帝,定国号为“新”。十五年后,为绿林军所灭。
这先?例实在太过负面,以至于方才沉默的诸臣,此时突然有了主意,一个?个?说这新字与王莽有关,实在不算吉利。
他们一个?个?绞尽脑汁,恨不得立刻想出一个?新国号来,好劝郗归采纳自己的想法,将这么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功据为己有。
大殿之上议论纷纷,唯有韩翊始终沉默着站在前列,十分引人注目。
郗归看?着他灰败的面色,似乎看?到了历史浪潮翻涌后,留在个?人身上的真实痕迹。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时代的浪潮汹涌澎湃,抱残守缺之人,非但不足以保一邦、善一国,甚至就连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无法掌握。
所以她?才要要建立一个?新的朝代,要与无数有志之士一道,去拥抱一个?新的时代。
这个?“新”字,正是?对?她?从前所作所为的注解,也是?她?对?于未来的期许,她?希望这片天?地下的每一个?人,都能拥有一个?更好的新生,希望这片土地永远都能孕育更新更好的未来。
是?以她?轻笑着问?道:“王莽又如何??昔日北府军声名在外,堂下诸位,又有几个?没拿我与王莽相提并论过?”
这话一出,不少人脸上顿时浮现出了讪讪之色。
郗归扫视一周,正色道:“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1眼下二京收复,百业待兴,正是?做出一番事业的好时候。我倒是?觉得,我与诸位都该拿出日新的决心?和意志,共同?建造一个?新朝才对?。”
国号叫作什么,归根结底,是?郗归自家的事情?。
群臣连她?称帝这件事本身都能同?意,自然不会在国号上大加反对?。
尽管还有人恨不得拿出蓍草,按古法兢兢业业地卜出一个?好国号,可看?郗归这么坚持,究竟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一个?个?高呼圣明,口口声声说再?没有什么比“新”更好的国号了。
有这件事打底,接下来的事情?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郗归接着说道:“往后也不必定什么年号了,待我登基之后,今年就是?新历一年,明年便是?二年,如此这般递推下去,便是?换了皇帝也不必更改,倒能省去不少麻烦。”
群臣内心?大都嘀咕,觉得这法子?怎么跟秦始皇、秦二世一般,听起来不甚吉利的样子?,可面上还是?无不应诺。
郗归满意地点头,再?度开?口:“至于德运之说,倒也很?不必纠结,我瞧着红色就很?好,如今正是?该红红火火干事业的时候,我看?新朝就属火德,色尚红!”
群臣内心?高呼不可,一个?个?想着曹魏承汉土德为火德,本朝承魏土德为金德,金生水,新朝正当为水德才是?。水火不容,新朝怎能为火德呢?
他们面面相觑,觉得十分不妥,可一时半会地,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倒是?韩翊冷哼一声,重新提起了斗志,当下就要发表意见。
陈怀刚才眼瞅着自家老师表态表得不甘不愿,心?里怕他不服之下,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所以一直觑着这边的动静,此时眼见势头不对?,当即不顾朝会礼仪,冲上前去扶住韩翊:“老师可是?身体不适?不如学生先?扶您回去歇息吧?”
韩翊狠狠甩手,嫌弃地说道:“一边待着去!”
他轻蔑地翻了个?白眼,状似不情?不愿地开?口:“一个?个?都只知道拿刘歆的《三?统历谱》说事,殊不知五德既可相生,亦能相克。江左既是?金德,那么火克金,新朝正当是?火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