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并不是只有郗归一个人在努力。
顾信一直尽心尽力地为府学的改革筹谋,学子们大多?也很出色,并未辜负这?份机会。
如宋和那般的天分虽然难得,可此次授官的学子中,仍不乏这?几年内悬梁刺股发?奋上进的贫寒学子,实在不能不令郗归感到欣慰。
在最终的名册中,南枝依旧名列前茅,胜过?一众世族子弟与?男性学子,只待在县乡、州郡锻炼几年后,便?会成为朝堂上的新兴力量,为贫寒学子与?有志女性占据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郗归温和地笑了笑,在这?封名册上盖上了印玺。
无论这?群学子之间有着怎样的身份差异与?性别差异,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将?共同作?为徐州府学培养出的人才,奔赴大江南北,带着他们在此学到的新理念、新知识,去推动新政的施行,共同营造一个更好的世道。
在这?之后,需要双签的授官名册被送到了谢瑾手里?。
许多?年过?去了,谢瑾年岁渐长,可却依旧是从前那副峨冠博带、神情温和的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时?光如同逝水一般地流走,自己?早已不是昨日的心境了。
他与?郗归之间,曾经有过?种种的分歧,譬如关于对皇室的态度,关于北府军的未来,关于节奏的急缓,关于是否北伐……
最痛苦最动摇的时?候,他曾迫不及待地期盼尘埃落定?的一天,希望时?光向他指明?对错,希望自己?不必再如歧路亡羊一般无处可去,希望自己?能够依旧与?郗归同路。
自从战事起后,时?光便?过?得很快,似乎是转瞬之间,圣人没了,北秦亡了,江左再不必担忧来自江北的侵略,甚至收复了北方的大片土地。
事实告诉谢瑾,郗归并没有错,她想要做的,已经在逐步实现。
可这?并未弥补他们之间的疏远。
当谢瑾终于能够心口如一地承认郗归的正确,能够心无旁骛地去践行她的想法时?,他们已经离得太远了。
联合执政的身份注定?了彼此的繁忙,乃至于此后的逐渐疏远。
他们的接触,渐渐只限于台城,或是如这?名册一般的文书之中。
当江左的版图越来越大,郗归心中承载的责任也越来越多?,谢瑾一日日看着,她从仅仅作?为一个人的郗归,向作?为一个主君的郗归转变。
人有偏私爱憎,可主君只需要公正。
曾经的爱恋与?情分,终究都风流云散、了无踪迹了。
很快,江左就会彻底成为过?去,连同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将?只是郗归的臣子。
多?年的执政生涯赋予了谢瑾敏锐的触觉,很快,这?件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那一日,阁臣议事之后,郗归命人换上了新制的大幅舆图。
这?舆图明?明?白?白?地昭示着,江左的版图已然扩张到了怎样的地步。
她说:“北府军已在金城郡驻扎,是时?候恢复前往西域的商道。我?打算命北府军护送商队,与?南凉、吐谷浑贸易,尽快打通自西域市马的渠道。”
西域良马,多?么久违的词汇。
数十年来,江左始终苦于缺少战马,只能辗转通过?桓氏与?鲜卑市马,谁能想到,事到如今,江左竟能自己?去西域买马了?
激动的同时?,也有朝臣不大同意,只见那人面色凝重地说道:“西出金城,便?是两国相交。我?泱泱大国,正朔所?在,正当借此机会宣扬国威,怎能与?那些蕞尔小邦行贸易之事,白?白?跌了身份?”
回来复命的南烛瞥了他一眼,正色说道:“韩公说得轻巧,可若不贸易,如何?能添置良马?难道要让将?士们去攻打南凉、吐谷浑,抢得战马吗?北方才新收复不久,尚需推行新政,教化百姓,提防胡族卷土重来,北府军应将?重心放在这?些事上,而非与?西域各国纠缠。商队与?互市,正是获取战马最为便?捷的方式。”
“不可!”韩翊当即驳道,“商人重利轻义,游走两国之间,焉知不会首鼠两端,从中渔利,甚至引发?纷争?边境互市更是积患已久,根本不宜推行!”
郗归并未直接劝说,只是指了指舆图,而后才缓缓说道:“后燕、桓楚虽已相继灭国,可并州、冀州乃至幽州,还有不少国土在鲜卑拓跋部手里?。拓跋部疆域辽阔,既有鲜卑、乌桓二地的良马,又有长期与?柔然作?战的经验,更未在诸胡纷争中折损太多?实力,如若没有西域良马,将?士们要如何?与?鲜卑人作?战?靠从巴蜀之地一批又一批往外运的矮小建昌马吗?”
韩翊顿了顿,强辩道:“建昌马从前用得,往后为何?便?用不得?再说了,这?几年来,北府军连连作?战,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如今二京收复,叛臣自尽,江左也到了该休养生息的时?候。鲜卑虽素有实力,可却与?江左向来交好,实在不必急着与?之一战。”
郗归直直看向韩翊,又扫视殿中诸人。
行军打仗,向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北府军这?几年来,节奏有急有缓,围城与?进攻交错进行,并不算一意冒进,更称不上穷兵黩武,如何?就要急着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