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说道这里,再次停了下来。他的眼睛里开始有光芒闪动,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我便停下脚步,看他雕刻的是什么。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卖炭翁》。那文字其实是一诗词,全文我到现在我依然能够背诵: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李施主,以为这诗如何?”吟诵完,心远和尚便目光炯炯地盯着李秋,眼神中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李秋仔细听完了整诗,知道心远当时一定为这卖炭翁的惨状所感染,萌了佛宗弟子的慈悲意。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民生多艰,由此可见一斑。”
心远果然点了点头。
“那人信佛至诚,可是他一身疾病,满身褴褛,若不是我偶然到了那里,他这一生还有载岁月可活?我初见他时,的确为他信佛至诚所感动,这才施展法力救他。可是我读到‘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一句时,我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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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远再次停下,这一次他没有让李秋帮助,而是凭借强大的毅力,将腿上手上断掉的骨头勉强支撑住,坐了起来。
“佛讲慈悲,佛门挂在嘴边的佛号便是:我佛怜悯。李施主,我且问你,当这些人穷的吃不下饭,佛在哪里?当这些人生病无钱医治只能痛苦的死去时,佛又在那里!我佛怜悯什么?怜悯在何处?‘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我读过之后,便觉和尚不死又待如何?……”
“佛宗弟子几千人,整日里打坐参禅,不问世事。求的是什么?长生!修得又是什么,还是长生!和尚们长生了,黎民百姓风餐露宿、饥寒交迫,这样的长生又有何意义!……”
“我们这些方外修士,说到底还是来自百姓黎民之中,黎民不在了,我们修士也就没有了根基。所以说黎民百姓乃我辈修士之父母亦不未过。可是佛宗只顾自己成佛长生,哪里曾顾忌天下黎民的疾苦。整日里我佛怜悯,我佛慈悲,慈悲个狗屎!这种佛应该叫做自私佛,我呸……”
“……李施主,你说,和尚到底该不该死,这样的佛宗,该不该亡!”
“咔嚓”一声,似一道天雷在李秋的心神之间轰然炸响。
好个心远和尚,骂尽天下和尚,原来自己竟是真佛!
心远勉强支撑着身体,由于四肢骨头断裂,这种强撑让他疼得脸上满是汗水,但是他并没有倒下,而是继续说道:
“自那日后,我便明白,佛宗不是佛宗,不配我为之追随一生……修为能否恢复我已不再强求,但是四肢还请李施主多想想办法,我能自己行动之后,便要行走天下世间,宣扬真佛,拯救黎民疾苦。心远也略通些医理,到时施药问诊,云游天下,不亦快哉!”
李秋此时已被心远所感染,做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拜倒在心远跟前道:“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听心远大师所论真佛与假佛,李秋真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更为心远大师欲拯救天下黎民的宏愿所折服。心远大师不必担忧,你的四肢需要重新接骨,我保证能让你恢复如初。而你的修为我也一定尽力帮你,想当初我被天雷劈了一下,也是修为尽失,现在不也是筑基境末期了。放心,一定有办法的……大师,请再受李秋一拜。”
心远听李秋口口声声称自己“大师”,顿时有些羞赧起来,又见他大礼参拜,不肯生受。可是他身体几乎不能动弹,又见李秋坚持拜他,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转过头去,勉强受了李秋半礼。
终于将整个事情完完整整、仔仔细细地弄明白了,李秋这才知晓心远和尚竟然如此的志向远大,他也感觉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心胸开阔了不少。
李秋之前只是觉得心远年少聪慧,他也将其当做师弟来对待的,虽多有照拂,但是自己却是占据主位的。
而此时,心远修为尽毁,四肢俱废,饭食都需要李秋来喂,李秋却将其当做了可以平起平坐的朋友来对待了。
他嘴中对心远的称呼也由“和尚”,改成了“大师。”
既然是朋友,平等相交,两人一路之上便高谈阔论,纵横捭阖。
当然,话题中多是些童年趣事,以及其他朋友的糗事,两人相互揭那些人的短,不时传来阵阵大笑。
就这样,两个人一直飞行了两个月,这才堪堪抵达南疆偏西方的边缘,这里距离灵宝宗已不足百里了。
心远和尚受李秋精心照顾,精神矍铄,体力也能支撑二三个时辰。
不过,李秋担心他进灵宝宗时,心绪再次激荡,便有些担心,询问他要不要再休息几日,才入灵宝宗。
此时距离心远被逐宗除名,已然过了近三个月,他的心绪已然平复,因此入灵宝宗虽然是为了请罪,倒也坦然。
李秋便带他来到了灵宝宗的法阵门前。
此时周围无一人。
李秋本想背心远叩阵,却被心远阻住道:“和尚所为,自有和尚承担。李施主,我已看透世情,也立下宏愿。待会灵宝宗杀刮存留,都是天理。和尚要自己了了这段因果,以为将来宏愿做准备,无论结局如何,李施主都万万不可掺和其中,否则因果还是要落在李施主的身上,和尚的宏愿也会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