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殿下以为我会为他求情,包庇纵容,就因为他是阿遥的父亲?不。就算阿遥在世,也不会这样做。”
“还有,难道我求情,殿下就会允我么?”
“沈骊珠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我谁也不是,越不过江山社稷,大晋律法去!殿下不必这样试我!”
说着,她红着眼,也生了怒,拼命想将手从太子掌中抽出,“李延玺,放手!”
“阿姮,对不住。”李延玺却攥紧了沈骊珠的手,将拼命挣扎的她强行揽入怀中,声音划过骊珠发丝与耳廓却是带着喑哑的轻哄,“孤不该那样说,不该疑你,不该试你……”
太子心下微微懊恼。
他怎么就忘了,其实最初令他动心的,是那个在鹊桥仙替被世间大多之人轻贱不屑的欢楼女子诊病时,被他问不怕名声有损么,她回答说,这世上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沈姮。
他走的这条道,何尝不是另一种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个人走,未免孤独。
他以为,她是能理解,也可与他并肩之人。
嗯,也许他并没有忘。
只是,他见过她对陆亭遥的感情,只差生死相随了。
陆亭遥新丧,他却要处置陆家,斩杀陆亭遥的父亲,他担心她会不忍,会因为陆亭遥向他替陆家求情。
虽则那样,他心中对她的爱意亦不会减少分毫,只是……难免觉得失望。
也难免觉得陆亭遥已经成为她心中永远不可逾越的存在,重要到她可以无视许多东西,也要保他的家人。
却没想到,就是这一试一探,伤了她的心。
竟然叫她被勾出心中许多的悲戚来。
李延玺抬手扣在骊珠脑后,手掌抚着她如墨般的青丝,“阿姮,你不是谁也不是,你对孤来说……”
“很重要。”
他声音有了丝低哑。
李延玺想,这个时候她若是肯向自己哭一哭,或展颜一笑,说不定自己还真的会头脑发热,昏庸地应下她些什么来。
但,最终,太子只是低声道:
“放心,就算陆家倾覆,有孤在,也绝不会牵连到你。”
沈骊珠狠狠推开太子,擦了擦红着的眼,道:“不必,我既已嫁为陆家妇,不仅自当为我夫守节,也当与陆家同甘共苦!”
那声“我夫”以及“为夫守节”,着实是刺耳得很,勾起他心中的魔魅,那泛起的嫉妒顷刻间短暂地盖过了对骊珠的疼惜,太子对她冷笑道:“同甘共苦?那么阿姮可知道,以陆敬尧之罪,一经核实,重则斩首,轻则抄家,至于女眷——”
“衰迈者流放千里,年轻女子充入教坊司为官妓!”
“若是后者……”李延玺眸光暗色浓烈,放缓了声音,唇勾起瑰丽又略带恶劣的弧度,慢慢地曳长了尾调,说:“以阿姮之貌,恐怕那些男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你说,你这个节还能不能守得住?”
沈骊珠脸色一刹间就变了,似芳华凋零,尽显苍白。
教坊司、官妓……
这几个字划过心间,哪怕只是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如秦施施这般花魁雅妓,或鸢红那种甘愿卖身赚取些皮肉钱的红倌人,尚且可以赎身,赎身过后,一纸卖身契撕毁,仍是良民。
但,教坊司里的官妓则是罪臣犯官之后,连赎身都不能。
她不怕流放吃苦,但沦落至风尘,却是……
怎样也无法接受的。
那样屈辱的活着,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
李延玺并非故意吓她,只是心中被勾起了嫉妒和恶意,难免措辞重了点。